齐玄舟不敢随意开口,垂下眼睫。
“晏少傅…他正在向父皇求情。”
这话说完,他视线慌乱移开,倒是透着几分狼狈。
“这本就是做戏,想来…父皇不会过于为难。”
江昭没看出他的心慌,她料想也是如此。
“行吧,那你可以走了。”
她知道了想要的答案,看到不相干的人就心烦。
“……”
齐玄舟喉结重重滚动一下,他好似未曾听见她这话,伸手解开自己的金丝蟒氅,往前两步,想要披在江昭身上。
“初春雨冷,霜露重了,阿昭,你先穿上。”
江昭侧着身子,不动声色地避开,仿佛他递来的不是氅衣,是什么毒蛇猛兽。
拿着氅衣的手进退两难。
齐玄舟心中又是一痛,他悬在半空的指尖猛然蜷起,指尖按在掌心有些发疼,却疼不过胸腔压不下去的酸涩。
好半晌,他悻悻收回手。
“我待会让狱卒送些衣被来,阿昭,你暂且先忍受一下。”
原本齐玄舟怕牢房阴暗,阿昭会害怕,他想陪着她。
但…阿昭厌恶自己。
他鼻子有些酸,努力压下胸腔翻涌的情绪,竭力让语气自然些,但一开口,声音却带着几分嘶哑。
“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最多明日,晏少傅便能将你带去晏家。”
齐玄舟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用“带去”,而不是“带回”。
他私心认为,阿昭是他的妹妹,她的家在紫禁城,而不是旁的什么地方。
江昭依旧不语。
齐玄舟最后看她一眼,失落转身,转身刹那,他双手背在身后,手背浮起淡青筋络,指尖泛白,他死死咬住牙关。
无人看见,他出牢门时脚步踉跄。
齐玄舟怕再不走,他便又要落泪。
父皇自幼便教导他,身为男子,满身筋骨要比太庙梁柱一般坚硬,即使流血也不能流泪。
齐玄舟从前紧记于心,他自幼便绷着张脸,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之姿。
他心间绞痛,死死压着哽咽。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妹妹面前哭了,这只怕会让她更加不喜。
江昭垂着头,听着脚步声远离,她才抬起头,静静地看向窗外。
窗外暴雨如天河倒悬,雨水混着雷鸣砸在大理寺外。
狱卒拿着干净的棉被进牢房时,江昭还在发愣。
这回狱卒是不敢怠慢了,他捧着厚厚的稻草,在地上铺了一层,而后再盖了棉被。
“来吧小公子,您命真好,得罪了圣上都有人帮忙求情,您这身子金贵,要是冻出伤寒,那些个贵人可不少要怪罪小的。”
江昭还是没挪动身子,她淡淡开口。
“外面雨下得大不大?”
狱卒一愣,他挠了挠后脑勺,实话实说。
“这雨下得可大了,明日护城河的水都怕要涨个几尺,方才太子来的时候,几个太监撑着伞给他围得严严实实,殿下衣角都还是被打湿了。”
江昭扁了扁嘴,她又问。
“那冷不冷啊?”
狱卒铺好被子,见她依旧不为所动,恨不得拿她当祖宗。
“冷呀,冷极了,别说淋着雨,就是这风打在身上,都冷得受不了。”
“所以小祖宗,您就过来好好躺着吧,小的待会再去搬个炉火,保证暖烘烘的,冷不了一点。”
江昭想,晏为卿现在是不是也很冷。
她心有点疼,像被密密麻麻的尖针刺了一般,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作。
江昭也不想为难那狱卒。
“你先下去吧,不用炉火了,待会我冷了自己会盖被子,不要打扰我休息。”
“好嘞好嘞,多谢公子体谅。”
狱卒听她发话,心都放下了。
他忙不迭出去将门上了锁,快步离开。
现下她发了话,若是再冻出伤寒,可就与他无关了。
狱卒感慨。
传言果真不假,江昭就是个傻子。
……
养心殿外,电闪雷鸣,玉阶如万丈瀑布。
晏为卿跪在汉白玉台前,绯色朝服浸湿后紧贴着脊梁,狂风得他衣摆猎猎作响。
他身姿纹丝不动,双膝像是扎进了石阶中。
“轰隆——”
雷电骤然劈下,瞬间天如白昼,而后又归回夜晚。
晏为卿腰线绷的凌厉,雨水冲洗着他前额的血,顺着苍白的侧脸滑落,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
是个硬骨头。
殿外的大太监看到地直摇头,连忙回到殿内去求情。
“圣上,晏少傅跪了两个时辰,再跪下去,怕是身子吃不消了。”
大太监自幼跟着齐闻渊,也算是皇帝心腹。
当初阿昭送出宫,也有他的一份力。
齐闻渊并未就寝,养心殿内烛火燃到半夜,手头上奏折连一页都未翻。
他声音哑然。
“晏为卿倒是个可塑之才。”
大太监连忙陪笑。
“可不是么,他连计策都不知晓,就匆忙来为小公主求情,这忠心,苍天可鉴。”
他继续劝道。
“圣上,公主当初离开,晏大人为寻她踏遍千里,可见他与公主关系不一般,若是他出了什么岔子,这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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