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搭在城隍庙前的空地上,班主特意让人挂起八盏红纱灯。
天还没黑透,台下已经挤满了人,长条板凳上坐着穿长衫的教书先生,也有挎菜篮子的妇人,几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挤在后排,手里还攥着新式相机。
后台的油灯晃得厉害,傅星沅对镜描眉,笔尖蘸了黛青,在眼尾轻轻一扫。柳言生蹲在妆台旁,托着腮看他,魂体被灯光映得半透明:“媳妇儿真好看。”
傅星沅手腕一顿,笔尖在柳言生鼻梁上点了个墨点:“安静。”
那墨点竟没穿过魂体,而是悬在表面,像颗小小的痣。柳言生新奇地摸鼻子,指尖沾了点青黑,笑得见牙不见眼。
三弦声起,班主掀帘子探头:“阿沅,杜丽娘该‘游园’了!”
傅星沅起身,水袖一甩,柳言生忙不迭往旁边飘。
傅星沅穿的戏服上带着淡粉的褶子,绣着折枝梅花,走动时裙摆漾开涟漪,腰间丝绦垂着流苏,一步一摇。
台下的嘈杂声忽然静了。傅星沅踩着碎步出场,折扇“唰”地展开,半遮面庞。灯影里只见他眼波流转,唱腔清亮:“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柳言生飘到戏台横梁上,托着下巴看呆了。那唱词像带着钩子,勾得他魂体发颤。
傅星沅转身时眼风扫过梁上,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水袖抛出一道弧,正落在柳言生虚虚伸出的掌心。
台下爆出喝彩声。穿西装的小伙子举着相机往前挤,镜头对准傅星沅的侧脸。
柳言生顿时醋了,飘下去在镜头前一晃,相机“咔嚓”一声,洗出来才发现糊成一团青雾。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傅星沅的嗓音忽然转低,像含着口化不开的愁。
他折扇轻点,眼睫垂下的阴影投在颊上,活脱脱是个伤春的闺秀。
有个梳辫子的姑娘掏出帕子抹眼泪,小声跟同伴说:“他好唱的也太好了吧?而且长的比咱们村里最好看的村花还要漂亮。”
柳言生得意地晃到姑娘身后,阴气拂过她后颈。姑娘猛地一哆嗦,左右张望:“怎么突然凉飕飕的?”
戏至酣处,傅星沅旋身卧鱼,裙摆铺开如花瓣。
这时灯影忽然暗了一瞬,众人惊呼中,只见他袖中飞出一把真丝折扇,在空中“啪”地展开,正落在唱“生者可以死”那句词上。扇面画着枝血梅,花蕊处却隐隐显出符咒的朱砂痕。
柳言生知道那是镇邪的。他飘到台侧,看见班主捧着茶壶的手在抖,那只茶壶底压着张黄符,班主每次傅星沅唱夜戏都要备这个。
“……死可以生。”傅星沅唱最后一句时,目光穿过台下众人,直望向柳言生。
灯色昏黄,他眼底像噙着泪,又像含着笑。水袖垂落的瞬间,戏台四角的灯笼齐齐暗了暗,仿佛有阵阴风掠过。
掌声雷动。穿长衫的老学究摇头晃脑:“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几个年轻人往台上扔银元,叮叮当当落在傅星沅脚边。他躬身谢幕,发间珠钗轻晃,映得眉眼如画。
柳言生迫不及待飘到后台,傅星沅正在卸妆。铜盆里的水映着晃动的灯影,他掬水净面,胭脂在水面晕开如血。
柳言生凑近他耳畔:“媳妇儿唱得真好,我听得心口发烫。”
“鬼哪来的心口?”傅星沅拧帕子擦脸,耳根却红了。
柳言生趁机贴着他后背,虚虚环住他的腰:“现在有了。你唱‘生者可以死’的时候,我这里……”他拉着傅星沅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突突地跳。”
班主突然掀帘进来,傅星沅迅速抽手。班主搓着手笑:“阿沅,周家老爷想请你去唱堂会,出的这个数!”他比划个手势,“点名要《牡丹亭》全本。”
傅星沅摘下发间最后一支钗:“推了。”
“哎哟这可是……”班主话没说完,忽见妆台上的铜镜映出个模糊的红影。他揉揉眼,红影又不见了。
傅星沅淡定地往镜面贴了张符,班主顿时觉得屋里暖和起来。
等班主走了,柳言生才从梁上飘下来,委屈巴巴地扯傅星沅袖子:“媳妇儿要去给别人唱?”
傅星沅摘耳坠的手一顿,透过镜子看他:“你不是爱听么?”
他说着忽然转身,戏服宽大的袖子拂过柳言生半透明的身体,“明晚给你一个人唱,唱全本。”
柳言生愣住,魂体“噗”地散成红雾,又手忙脚乱地聚拢。傅星沅已经换回青布长衫,正在系盘扣。窗外月光漏进来,照见他脖颈上一道白日里被红线勒出的红痕。
柳言生飘过去,低头在那伤痕上轻轻一碰。
傅星沅僵住,听见他说:“我活着的时候,最烦听戏。现在才明白,是没遇见该听的人。”
夜风穿堂而过,戏台的红纱灯晃了晃,最后一盏也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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