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秦岭深处,党明光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小和脆弱。他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可以抵御外界的严寒和孤寂。在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从乞讨中艰难得来的半块硬馍,这是他目前唯一的食物来源。山风呼啸着从岩缝中钻入,如同一股股刺骨的寒流,无情地穿透他单薄的衣衫。党明光的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身体也因寒冷而微微颤抖着。他还是得强撑病体,去破庙里乞讨,希望能得到一些施舍。无论多么艰难,党明光都会摸摸腰间贴身处缝着的一个红星。这个红星是他唯一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标志,尽管经过无数次的洗涤,它已经褪色发白,不仔细看,几乎就像是一个普通衣物上的补丁。但对党明光来说,这个红星代表着他的信仰和坚持,是他在黑暗中前行的希望之光。
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这个补丁宛如被赋予了某种神秘的力量一般,泛着诡异的光芒。它静静地附着在那件破旧的衣服上,毫不起眼,但却时时提醒他,要去巴山深处找牛紫才,这位留守秦巴山区的游击队长。他的脑海中不时闪过牛紫才的身影,那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亲如兄弟的男人。当年他们强渡嘉陵江,迎接中央红军时,牛紫才被留在秦巴山区担任游击队司令。在桃园寺的伏击战中,还成功地缴获了两门迫击炮,成为那段过往历史的见证。腊月廿三过小年,寒风凛冽刺骨痛。党明光终于望见了南巴县城的轮廓。城墙上,那面青天白日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与他记忆中的苏维埃红旗形成了鲜明而刺眼的对比。
他犹如一只狡猾的狐狸,静静地躲藏在竹林里,观察了整整三天,终于发现进出城的百姓都要接受严格的盘查,城门口更是醒目地贴着悬赏红军伤员的告示。 “这位大哥……”党明光在东门外拦住一个挑粪的老汉,声音低沉得仿佛能压碎人的心脏,“请问牛紫才司令的队伍还在桃园寺吗?”老汉像打量陌生人一样上下打量着他,突然像发了疯似的把粪桶往地上猛地一摔:“你找死啊?牛紫才那伙土匪,早就被李子由的川陕剿匪军给消灭得干干净净了!”他随后又压低声音,仿佛害怕被人听见似的对他说:“现在桃园可是李子由的弟弟李子火的地盘,他可是县保安团的营长……”党明光的脑袋像被雷劈中一样,嗡地炸开。他踉跄着后退,仿佛风中的残叶,撞翻了路边的酸菜缸。酸菜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泼在裤腿上,瞬间结成了冰冷的冰棱。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撤离川陕苏区时,牛紫才抱着病号艰难地走了三十里山路,棉袄被汗水浸透,结成了一层厚厚的盐霜,那模样如同一幅悲壮的画卷。
“长官,借个火。”深夜,党明光如鬼魅般摸到保安团驻地后墙。哨兵如惊弓之鸟般警惕地端起枪,他则如捣蒜般赶紧举起双手,“我找李子火营长,有急事。” 李子火正在油灯下擦拭勃朗宁手枪,听见卫兵报告,如慵懒的老猫般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人?” “说是牛司令的旧部,叫党明光。”李子火的手如触电般顿了顿,“带进来。”党明光被如狼似虎的卫兵推进屋子时,李子火正往枪管里填子弹。这个当年在游击队给牛紫才当警卫员的小个子,如今身着笔挺的国军制服,胸前挂着中正剑,如骄傲的孔雀般。 “明光哥?”李子火的语气里带着如刀般的嘲讽,“听说你跟着西路军去了河西走廊?”他突然如惊雷般提高声音,“是不是马家军的骑兵把你吓得屁滚尿流,跑回来投诚?”党明光紧紧攥着拳头,仿佛要将全身的力量都汇聚于此:“我要见牛司令。”
李子火嘴角泛起一抹轻蔑的冷笑,“牛司令?他如今已经是阶下囚了!”说罢,他如同变戏法一般,掏出一张报纸,“啪”的一声甩在桌上,“瞧瞧吧,国共合作了,红军都摇身一变成为八路军了。可有些人啊,却还做着占山为王的美梦……”
党明光匆匆扫了一眼报纸,“国共合作”这四个字犹如一把利刃,刺痛了他的双眼。刹那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在永昌县城时的场景,政委宣读西安事变通电的那一刻,战士们欢呼雀跃,仿佛春天已经悄然降临。
“我要见牛司令。”党明光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李子火猛地拔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紧紧顶住党明光的太阳穴,恶狠狠地说道:“牛紫才冥顽不灵,肆意破坏国共合作,简直是罪大恶极!你还是识趣点,乖乖把你的真实目的说出来……”
“砰!”一声巨响,房门突然被踹开。党明光惊愕地回头,只见牛紫才拄着拐杖,宛如风中残烛般站在门口。昔日那威风凛凛的游击司令,如今已瘦得皮包骨头,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令人心悸的青紫色,仿佛是岁月留下的深深印记。
“子火,”牛紫才的声音仿佛砂纸在摩擦,沙沙作响,“放了他。”李子火的手微微颤抖着,如风中残烛,最终还是将枪收进了枪套,“司令,他可是西路军的……”“我知道。”牛紫才艰难地坐下,如被抽去了脊梁骨般,“明光,你不该回来。”党明光紧紧抓住牛紫才的手,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司令,跟我回陕北吧!红军已经改编成八路军了,我们还能继续抗日……”牛紫才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手帕上沾满了触目惊心的血沫,“抗日?”他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不住地摇头,“我这条腿就是打胡宗南时断的。现在可好,竟然要和国民党称兄道弟……”李子火突然插话:“牛司令,川陕剿匪军和县党部明天要来提人。”牛紫才点点头,如雕塑般一动不动,“我知道。”他缓缓转向党明光,“明光,拜托你帮我把这封家书转回大别山,我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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