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的腊月天,老北风卷着雪粒子在土坯房外呼啸。二十三岁的赵满囤蹲在火炕沿上,盯着窗棂外墨汁似的夜色,喉结上下滚动。酒虫在胃里翻腾得厉害,他抓起炕头掉漆的搪瓷缸子灌了口凉水,喉咙里却火烧火燎地更难受了。
"满囤哥!"土墙外传来压着嗓子的呼唤。邻村王瘸子趴在豁口的院墙上,棉帽耳朵在风里扑棱,"孙大脑袋家新酿的高粱烧开坛了,三斤粮票换半斤......"
话音未落,赵满囤已经套上露棉花的黑布袄。他摸黑翻出两丈土布塞进裤腰——这是给未过门媳妇扯嫁衣剩下的料子。月光被乌云遮得严实,他深一脚浅一脚踩过冻硬的田埂,后脖颈上的汗毛突然炸起来。路过村口老槐树时,隐约听见树洞里飘出女人抽泣般的风声。
孙家酒宴散场已是戌时三刻。赵满囤灌下半葫芦六十度的烧刀子,浑身像揣着个暖炉。他谢绝了留宿的好意,攥着半截松明子扎的火把就往回赶。夜风卷着枯叶掠过耳畔,他忽然想起那条横在两村之间的死人沟。
"满囤你可别犯浑!"孙大脑袋追到院门口喊,"那沟子邪性得很,前清时候刑场挪到那儿,砍下的脑袋能垒成京观。去年刘铁柱半夜过沟,天亮发现他围着棵歪脖子柳树转了整宿......"
酒劲混着年轻人特有的血气直冲脑门,赵满囤把火把往冻土里一杵:"我赵老三走南闯北贩山货,阎王殿前都敢讨酒钱!"火星子噼啪爆开,映得他通红的眼角跳动着两点幽蓝。
死人沟像条漆黑的巨蟒蛰伏在旷野里。赵满囤顺着陡坡往下出溜,靴底突然"咔嚓"碾碎块硬物。火把凑近一照,半截森白的人骨从冻土里支棱出来,顶端还粘着片风干的指甲盖。他啐了口唾沫,却见唾沫星子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这沟底竟一丝风都没有。
北坡就在正前方百步开外,赵满囤大步流星往前走。可走了约莫半袋烟功夫,本该出现的斜坡依然隐在黑暗里。后脊梁倏地窜上股凉气,酒汗霎时凝成冰碴子。他猛转身,火光照亮的土坷垃上赫然留着自个儿的脚印——分明是在原地打转!
松明火把突然"滋啦"作响,幽蓝的火苗缩成黄豆大的一点。赵满囤感觉后颈窝袭来阵阵阴风,带着腐烂稻草的霉味儿。他发狠往前狂奔,布鞋却像陷进泥潭,每抬一步都要使出吃奶的劲儿。黑暗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是跟在身后,而是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啪!"火把毫无征兆地灭了。彻骨的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赵满囤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有什么湿冷的东西贴上后背,他分明闻到浓重的血腥气混着生铁锈味——是刽子手鬼头刀的味道!想喊,喉咙像被冰凌卡住;想跑,双腿灌了铅似的纹丝不动。
月光突然刺破云层。赵满囤瞳孔骤缩:北坡就在两丈开外!枯草间密密麻麻立着无数黑影,个个没有脑袋,脖颈断口汩汩冒着黑血。最前头的无头尸伸出白骨嶙峋的手,指尖离他鼻尖只剩三寸......
"喔喔喔——!"远处传来破晓的鸡鸣。赵满囤猛然睁眼,晨雾正从沟底缓缓升腾。他就躺在北坡边缘,身下压着那截松明火把。棉袄后襟结满霜花,摸上去竟是人手抓挠的痕迹。
后来村里神婆看过,说那沟底聚着千百冤魂,专迷活人阳气。赵满囤再没沾过一滴酒,每逢清明中元,总要往沟边撒三斤纸钱。有人说深夜路过死人沟,还能听见此起彼伏的锁链响,伴着沙哑的吆喝:"阴兵借道,活人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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