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百里执疏回京后的当天,养心殿的烛光一直到子时才灭;次日卯时三刻,百里兴安带着百里执疏,二人立在金水桥汉白玉栏前,数着囚车轱辘碾过冰面的裂响;玄铁囚笼里那些紫袍玉带的身影,倒映在太液池的薄冰上,像被揉碎的朱砂画。
百里兴安轻咳一声:“有什么感想?”
百里执疏轻笑一声:“能有什么感想,无非想把他们通通杀了罢了。”
“你在梦里这般残忍吗?那在你的梦里我是什么样的帝王?”
百里执疏摸了摸下巴,看着百里兴安想了想:“我梦里啊,我在很多官员眼中就是个暴君啊,而且还喜欢妖后,对就是昭昭;啧,他们真没品味,可能是因为我确实手段比较狠,直接拉出去砍了吧?百姓倒是很喜欢我,说我是明君~皇兄嘛,他们都很怀念你,觉得都是太平盛世,但是你在位的时候,他们会好过很多。
百里兴安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用他腕间佛珠擦过百里执疏袖口银线绣的螭纹——这是他们兄弟俩的约定,百里执疏很小的时候,百里兴安就告诉他,若遇险情便以珠链相击为号,也是百里兴安对百里执疏的一份爱护。
宣政殿的铜鹤香炉吐出龙涎香,太初帝冕旒下的目光扫过百里兴安与百里执疏腰间金鳞玉牌。柴尚书柴信武跪在丹墀东侧第三块金砖处,恰是去年前他参奏河道总督的位置。百里兴安抚平朝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指尖触到暗袋里冰凉的玉珏,那是昨夜从楚云谏京城别院的密室中取来的通关符节。
"儿臣要参户部尚书柴信武包庇儿子柴鸿章触犯大梁数十条刑法之罪!"百里兴安展开的奏本足有三寸厚,纸页间突然飘落半片焦黑的童衣残布,"海津镇七百户灾民联名血状在此,柴鸿章命令秦大猛带人纵火焚街时,这块布料嵌在海津镇城门铜钉之上。"
柴信武喉结滚动似要辩驳,百里执疏适时向前半步:"锦衣卫七队查到上月十五,柴大人柴鸿章向光禄寺申领的桐油比常例多出二十车,海津镇本就易发生火灾,柴大人申领这么多桐油做什么?"声音还带着少年清越,却惊得户部侍郎碰翻了笏板。
江行知在此刻从容展开户部存档的票拟副本,朱砂批注旁有枚鲜红指印——那是七队的几个好手潜入柴府时,从醉酒的柴大人手上拓来的。
当太子提及十年前出现在军营里的柔然女子时,兵部侍郎宋临渊注意到楚云谏的护甲在微微震颤;解下腰间错金匕首呈给全福儿,刀刃出鞘的瞬间,柔然文字在晨光中泛着幽蓝——这是三日前从海津镇那边,李衔舟加急送来的证物,刀刃血槽里还凝着海津镇的灰尘。
"老臣冤枉!"楚云谏突然以头抢地,官帽滚落露出斑白鬓发。
百里执疏俯身拾起乌纱帽,指尖在帽檐内侧轻轻一抹:"宣武将军这辟邪的朱砂咒,怎么和柔然萨满祭司画的降神符一模一样?"满朝死寂中,百里执疏将乌纱帽端正放回他面前。
太初帝将奏章扔下坠地时,百里执疏立即扶住踉跄被吓到的御史大夫,太初帝也是气急了,没注意看,差点砸了御史大夫的脑袋。
百里兴安接过温伯玉递来的密信,百里执疏顺势后退半步,将藏在舌底的芒果味的糖悄悄的吃几口——昨日夜里一直到子时才同父皇皇兄将事情处理完,此刻太阳穴还在突突跳动,他都没睡够,加上昨夜没回去见到萧华昭,不知道小姑娘闹腾了没有,应该没有,昨天见到母后之后,小姑娘恨不得长在他母后身上,唉,更难过了。
"宸王殿下好眼力。"柴信武一行人被拖出殿门时,他突然喊到,浑浊双眼盯着百里执疏和百里兴安腰间玉佩,"不知您可还记得..."百里兴安平静地截断话头:"柴大人慎言,您去年在皇祖母忌日献的紫玉观音,还在护国寺等着开光呢。"他顿时面如死灰,仿佛被抽走了脊梁。
退朝时百里兴安与百里执疏并肩而行,百里兴安借着整理朝珠的动作,将一颗向日葵种子塞进百里执疏的掌心;他们谁都没说话,却同时望向东北角楼——那是皇祖母生前最爱的观星台。风吹在蟒袍上的声响,与三年前我们躲在耿家柜中听锦衣卫搜耿府时的脚步声,竟有几分相似;怪不得耿满弘至今都极其讨厌沈嘉俞。
路过藏书阁时,百里执疏驻足看了眼新换的琉璃窗;柴信武上月才拨款完工的窗棂,此刻映着春光,把他自己落魄的背影切割成无数碎片。
百里兴安忽然轻笑:"喂,小子,你知道吗,你和我今日用的金鳞令,是先帝赐给父皇的束发之礼。"
百里执疏摩挲着玉牌:“我当然知道,你又不是没有讲过。”
晨风卷着一丝凉意灌进玉阶,却吹不散袖笼里残留的火折子味道。
远处传来数十辆囚车启程的吱呀声,像极了百里执疏幼时让百里兴安给他读《刑典》的时候,全喜儿寝殿的雕花木门发出的叹息,天知道,全喜儿那时候有多想去睡觉,而不是在门口听太子殿下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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