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地处中原,冬季干旱少雨雪。今年自入冬以来更是一场雨雪未见,干燥得厉害。
三清观搭建时用的都是桐木,似是又刚用桐油细细刷过。
取暖的篝火虽经一夜燃烧,只剩些零散的火苗,却仍使得山门轰轰烈烈烧了起来。何况庙前的神树,更是挂了许多易燃的布条,一点就着。
饶是十几个人奋力灭火,也着实烧了一阵。
就在烟熏火燎之间,三清观紧闭的山门豁然洞开,从中跑出个被呛得直咳的老道,正是为吴十一郎治病的那位。
只见他满脸黑灰,仿佛是从那烟熏火燎之处奋力逃出,边咳边骂,“哪来的泼皮,竟敢烧我真人清修之所?”
因五娘顶嘴,郦娘子正拿着木棍追打她,郦大娘子则软软地靠在郦二娘子福慧怀中,哀哀哭泣。
这边五娘挨打,那边郦大娘子痛哭,还有众人忙着救火,三清观前一片乱糟糟。
老道的突然出现,瞬间让众人停下了动作,待看清是谁,又齐齐惊喜不已。
郦大娘子不顾虚弱的身体,膝行两步,挣扎着攀住老道的衣襟哀求道,“仙长,看在我官人……不,吴十一郎君往日随您研习道法的份上,请您救他一救吧!”
这三清观中只有老道一人,另有几个道童。
老的老小的小,平日里砍柴、担水、洒扫、修缮这等粗活全都敷衍了事,整个道观破破烂烂、不成个体统。
老道事儿多,不许吴家的仆役进门,吴十一郎在观中住的一年多里,脏活累活竟全成了他的。
就说这木材上引火用的桐油,还是前次他住观中的一旬时才新刷的。
老道盯着郦大娘子看了半晌,叹道,“非是我不愿救他,而是他不愿自救。若非他舍不下你,何至于此?”
郦大娘子赶忙从怀中掏出和离书,展开递到老道面前,哭道,“我俩已然和离,他也已放下我,请仙长开山门放他进去吧!”
众人皆默默不语,听得郦大娘子撕心裂肺地哭求,都不禁跟着落下泪来。
老道却摇头道,“他若不是真心,即便入得门来,仍免不了一死,何苦脏了我这清净之地……”
五娘见姐姐跪地哀求,老道却依旧铁石心肠,当下抢过母亲手中用来追打自己的木棍,朝老道冲去,骂道,“我打你这个见死不救的老贼!”
“哎呀,快拦住她!”被抢了棍子的郦娘子大喊。
郦梵眼疾手快,一把将五娘拦腰抱住。
谁料她嘴里仍骂个不停,“你这老贼,若不愿救人,就别开出条件。如今和离书签了,人也抬来了,你反倒不依了?
大姐夫现在人事不醒,你怎知他不是真心?…唔…真心与否,难道由得你说了算?
有本事你把他弄醒,亲自问问去!……唔!”
她犹如过年待宰的肉猪一般挣扎不休,饶是郦梵与郦三娘子两人都按她不住,还是又加上郦四娘好德,才勉强堵上她的嘴。
方才任凭郦大娘子如何哀求都面不改色的老道,听了这话倒是来了兴致,笑道,“这位女善客倒颇合我小老儿的心意,有那么几分随意而为的道心。
罢了罢了,看在道心的份上,我就再破例一次。”
说罢,他竟不用人指引,径直往郦大娘子租住的农家去了。
郦娘子没料到事情竟有这般峰回路转,不知是该骂五娘还是该夸她,狠狠瞪了她一眼,赶忙扶着虚弱的大女儿追上去。
“切,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五娘坠在人群后面低声嘟囔,被旁边的郦梵听到,抬手重重打了她一下。
骂道,“住嘴,我看你才是欠打!”
五娘吃痛,呲牙咧嘴地瞪着正低声斥责自己的哥哥,仍想还嘴。
郦梵怒道,“你太没规矩了,哪有一点女儿家该有的模样?动不动就打人,如今还敢点火!
幸好火势不大,没伤着人,要是引发山火,你有几条命能赔得起!在菩萨真人面前还如此莽撞,有你后悔的时候!”
郦梵鲜少如此疾言厉色,五娘也从未见过他这般发怒,低垂着头不敢再言语。
农家民房内,吴家父母尚不知山上的骚动,正对着似是回光返照、苏醒过来的吴十一郎哭泣,仍在劝他同意和离。
“……寿华已在三清观门前跪了三日,天寒地冻、水米未进、不眠不休,若你还不同意和离,只怕她就要先你而去了!”
吴十一郎听到爱妻已受苦三日,挣扎着就要从床上起来,可身体孱弱,光坐起就费劲了力气。
吴娘子扶住他继续哭道,“我的儿啊,娘知道你不怕死。可你要明白,和离与丧妻又有何区别?
寿华若死了,你同样与红尘无干。
不然,我与你父亲也一同随寿华去了,省得你死在前面,让我们痛断肝肠啊!”
屋外吵吵嚷嚷,屋内哭作一团。
老道推门而入,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
吴十一郎似是神志混沌,不知今夕何夕、亦不知身处何处。见老道进来,只当自己仍在三清观中,先喊了声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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