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源顺银号的老主顾们,都愿意找陈九指数钱。哪怕要多等一会儿,他们也觉得放心。有时候,新主顾听说了陈九指的本事,也特意来见识,一来二去,源顺银号的生意反而比以前更红火了。
柱子也开始跟着陈九指学手数钱,每天下班,他就拿着一沓废票子,指尖沾着滑石粉,一遍遍地练。陈九指也不藏私,手把手地教他,告诉他怎么摸钱的纹路,怎么听钱的声音,怎么记老主顾的习惯。
“柱子,你记住,”陈九指拿着一张旧票子,放在柱子的指尖,“这钱啊,不只是数字,它上面有老主顾的汗味,有他们的心思。你用手数,是跟老主顾打交道;用机器数,是跟数字打交道。咱们做银号的,得跟人打交道,不是跟数字打交道。”
柱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指尖的旧票子糙糙的,带着点烟火气。他学着陈九指的样子,把票子捻开,一张一张地数,滑石粉的清香在空气里散开,和银号里的铜腥味混在一起,成了源顺银号独有的味道。
转年开春,天津卫又开了几家新银号,都清一色地用了西洋点钞机,还打出广告,说“数钱快如飞,差错等于零”。有不少人去尝鲜,源顺银号的柜台前,偶尔也会空出一块地方。
东家有些着急,找陈九指商量:“九指,要不咱们也多添几台点钞机?现在的人都图快,咱们总不能一直靠手数吧?”
陈九指没急着回答,而是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木匣,里面装着他这些年数过的旧票子,有磨损的银元,还有泛黄的银票。“东家,您看这些,”他指着木匣里的东西,“这些都是老主顾们存过的钱,每一张都有故事。周掌柜的钱,是为了给伙计发月钱;张老板的钱,是为了进新茶;还有李婆婆的钱,是给孙子攒的学费。他们来咱们这儿,不是为了快,是为了放心。”
他顿了顿,又说:“机器可以添,方便那些赶时间的新主顾。但这手数钱的本事,不能丢。老主顾来了,我还得用手数,还得给他们凑整,还得摸出他们钱里的心思。这才是咱们源顺银号的根。”
东家看着陈九指手里的木匣,又看了看柜台前那些熟悉的老主顾,慢慢点了点头。
后来,源顺银号真的添了两台点钞机,柱子负责用机器给新主顾数钱,陈九指还是守在老位置,用手给老主顾数钱。有时候,新主顾看到陈九指手数钱的本事,也会好奇地凑过来,看他指尖翻飞,听他报出准确的数字,再听他跟老主顾聊几句家常,说几句贴心话。
有一次,一个从外地来的年轻商人,本来想用点钞机存钱,可看到陈九指给一位老大娘数钱,不仅数得准,还把零散的铜钱换成了整银元,让老大娘揣着方便,他也改了主意,让陈九指用手数。
“陈掌柜,您这手艺,比机器靠谱多了。”年轻商人说,“机器冷冰冰的,您这手,暖乎乎的。”
陈九指听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指尖的滑石粉又簌簌往下掉。他知道,这手数钱的本事,不仅是一门手艺,更是源顺银号跟老主顾们之间的情分。机器数的是数,可手数的,是轻重,是人心,是几十年的信任和情谊。
日子一天天过,源顺银号的黑漆柜台前,滑石粉的清香从来没断过。陈九指的头发渐渐白了,可他的手还是那么稳,数钱的速度还是那么快。柱子也慢慢学会了用手数钱,也能摸出老主顾的心思,偶尔也能给他们凑个整,让他们笑着离开。
有时候,陈九指会坐在柜台后,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手里捏着一沓旧票子,指尖沾着滑石粉,轻轻摩挲。他知道,不管西洋机器多先进,不管日子怎么变,这手数钱的本事,这跟老主顾们之间的情分,永远都不会变。因为这才是源顺银号的根,是天津卫老街上,最暖的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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