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川城已沦为泽国。
持续的暴雨如同天河倒灌,低洼的街道成了汹涌的河流,浑浊的洪水裹挟着垃圾、门板、甚至淹死的牲畜尸体,咆哮着冲向更低处。房屋在积水的浸泡下呻吟,不时有年久失修的墙垣轰然倒塌,激起巨大的水花和绝望的哭喊。整个城池浸泡在冰冷的绝望之中。
赵铁柱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鱼,在齐胸深的洪水中艰难跋涉。冰冷的污水刺激着伤口,蓑衣斗笠几乎成了累赘。他目标明确——城北的“水鬼帮”总舵,一座建在相对高处的龙王庙。
龙王庙内也一片狼藉,积水没过脚踝。几十个精壮汉子正赤着膊,用沙袋和门板加固着庙门,阻挡涌入的洪水。帮主“水蛟龙”徐大膀,一个皮肤黝黑、筋肉虬结的汉子,正焦躁地指挥着。
“徐帮主!”赵铁柱摘下斗笠,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声音在庙内的嘈杂中依旧清晰。
徐大膀猛地回头,警惕地看着这个浑身湿透的不速之客:“你是何人?”
“送财路的人!”赵铁柱开门见山,目光锐利如刀,“城西的粮仓快被淹了!里面存着潼川官仓三分之一的救命粮!一旦泡水发霉,全城都得饿死!周炳坤那个狗官只顾着调兵去野狼谷抢功,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徐大膀眼神一凝!粮仓被淹?这消息如同重锤!水鬼帮虽然地位低下,但也靠城吃饭!粮仓毁了,他们也活不了!“你什么意思?”
“周炳坤无德无能,不配为官!”赵铁柱声音带着煽动性的力量,“粮仓地势低,水闸年久失修,根本挡不住这洪水!现在只有熟悉水道、敢拼敢干的水鬼帮能救!只要你们能疏通水道,保住粮仓,就是全城百姓的救命恩人!到时候,官府不给说法,全城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周炳坤!这泼天的声望和民心,就是你们水鬼帮翻身的本钱!”
赵铁柱的话,如同在徐大膀心中点燃了一团火!声望!民心!翻身!这些词对世代被视为“贱役”的水鬼帮来说,诱惑力太大了!他看了一眼外面汹涌的洪水,又看看身边同样眼中燃起希望的兄弟,猛地一跺脚:“干了!兄弟们!抄家伙!跟老子去救粮仓!让那些狗官看看,谁才是这潼川城的真龙!”
“救粮仓!!”
水鬼帮众爆发出震天的吼声!他们不再加固龙王庙,而是扛起铁钩、绳索、破门锤等工具,如同下饺子般跃入汹涌的洪水,朝着城西粮仓的方向奋力游去!他们熟悉每一条暗渠水道,知道哪里能破开泄洪,哪里能分流减压!
赵铁柱看着水鬼帮消失在雨幕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利用了他们的渴望,但至少…这次是利用他们去救人,而不是杀人。混乱的种子已经埋下,剩下的,就看天意和…周炳坤的反应了。
他转身,再次潜入冰冷的洪水,朝着府衙方向潜行。他要亲眼看着这场由他点燃的火焰,如何燎原。
***
府衙内,气氛比外面的洪水更加汹涌。
周炳坤焦头烂额!野狼谷的五百精兵在暴雨中行进困难,不断有快马回报道路被山洪冲毁,损失辎重,甚至有士兵失踪!而城内,洪水肆虐,告急文书雪片般飞来!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水鬼帮竟然擅自行动,聚集大批人手冲向官仓!
“反了!都反了!”周炳坤在积水的书房里暴跳如雷,“水鬼帮想干什么?聚众冲击官仓?!这是造反!给我调兵!立刻镇压!”
“大人!不可啊!”一个幕僚慌忙劝阻,“现在城内洪水滔天,人心惶惶!水鬼帮打着‘救粮’的旗号,百姓都看在眼里!此时派兵镇压,无异于火上浇油!万一激起民变…”
“民变?!一群泥腿子也敢反?!”周炳坤气得浑身发抖,但他看着窗外汪洋般的城池和不断上涨的水位,一股冰冷的恐惧终于压倒了愤怒。他颓然坐下,“那…那你说怎么办?!”
“当务之急是…承认水鬼帮的行动!甚至…嘉奖!”幕僚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大人可立刻发布告示,言明水鬼帮救粮之举乃受官府委托!事成之后必有重赏!如此,既安抚民心,又将功劳揽在官府名下!待洪水退去,再慢慢收拾他们不迟!”
周炳坤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咬牙道:“好!就这么办!立刻拟告示!用本官大印!”
府衙的告示如同儿戏般仓促贴出,宣称水鬼帮乃“奉官府之命,奋勇抢险,护佑粮仓”。这拙劣的谎言在洪水中迅速传播,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将信将疑,但水鬼帮众在徐大膀的带领下,确实如同蛟龙入水,利用他们对水道的熟悉,破开淤塞,疏通暗渠,硬生生在粮仓周围挖出了几条泄洪沟,暂时保住了大部分粮仓!
当赵铁柱混在远处的人群中,看到粮仓水位开始缓慢下降,看到浑身泥浆的水鬼帮众在百姓自发的欢呼声中疲惫却自豪地登上高处时,他心中那冰冷的滞涩感,似乎被冲淡了一丝。
混乱,不一定需要鲜血浇灌。利用规则,也能撬动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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