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县中医院的门诊楼前,两株玉兰开得正盛,洁白的花瓣沾着晨露,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陈梁海拄着郝天河的手臂,慢慢踏上台阶,深蓝色的休闲西装罩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才不过两年未见,他的脸颊已经凹陷下去,原本洪亮的声音也染上了挥之不去的沙哑。
“您慢点,大哥。”郝天河扶着他的腰,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他也比从前清瘦了些,鬓角多了几缕白发,眼神却比当年在京城时沉静了许多,扶着陈梁海的手稳而有力。
两人沿着走廊慢慢走着,晨光透过玻璃窗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候诊的患者排着队,脸上虽有焦虑,却不见浮躁;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过,脚步轻快,见人就让路,嘴里还轻声说着“借过”;收费处的窗口前,工作人员耐心地给一位老人解释着报销政策,声音温和得像春日的风。
“呵呵,还别说,这家小医院的工作人员,脸上都带着些许自信。”郝天河看着眼前的景象,轻声感叹。他见惯了京城、申城、省城大医院的拥挤与冷漠,这里的氛围像一汪静水,让人莫名心安。
陈梁海咳嗽了两声,掏出手帕捂了捂嘴,帕子上隐约洇出一点暗红。他喘了口气,目光落在走廊墙上的标语上——“大医精诚,仁心仁术”,字迹是手写的,不算工整,却透着股真诚。“这小子能在这里沉下来做事,还真是符合他的脾性。”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唏嘘,更多的却是释然。
当年在京城,他看着杨澜生带着一腔热血创业,看着他书生栽了跟头,看着他背着债务离开时那落寞却倔强的背影,心里不是没有过愧疚。可商场如战场,他以为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将他清出公司,掠夺他的成果。直到肺癌晚期的诊断书摆在面前,经历了化疗、放疗,感受着生命每天都流失,他才明白,那些被他视作“成功”的筹码,在生命面前轻得像鸿毛一样。
在医院转了转,两人慢慢走到国医堂门口,一股浓郁的药香混着艾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共有十二间专家认定,里面坐诊的几位老中医都戴着老花镜,把脉时手指轻搭,问诊时语速平缓,偶尔给患者指按穴位,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有位白胡子老中医给孩子看诊,还从抽屉里摸出颗熊猫奶糖,逗得孩子破涕为笑。
“这种感觉……说不出的安心。”郝天河低声说。他想起母亲临终前在大医院的情景,冰冷的仪器,匆匆的脚步,医生脸上公式化的表情,让他觉得母亲的生命只是一串数字。可在这里,他看到了医者对患者的尊重,那种把“人”当“人”看的郑重,比任何先进设备都更能抚慰人心。
陈梁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阳光落在老中医们的白大褂上,给那片素净的白镀上了层金边。他忽然想起自己住的VIP病房,恒温,无菌,摆满了鲜花,却从未让他有过此刻的安宁。财富能买来最好的医疗资源,却买不来这种人与人之间最质朴的温度。
走进杨澜生的诊室时,里面正忙得热火朝天,但忙而不乱。诊台前排着几位患者,杨澜生穿着白大褂,正给一位老人讲解药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这味药叫牡蛎,要先煎,大火烧开,再小火炖半个时辰,然后再和平时一样放入其他药一起煎,记住了吗?”老人点头时,他还特意在药方上画了个小灶,惹得周围人都笑了。
见两位陌生人,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腼腆的笑:“两位好,我是见习医生小周,杨主任正在忙,您二位先坐,我先了解下情况。”他请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搬来一张凳子,坐在两人对面,拿出笔记本,眼神清澈而真诚,“请问是哪位不舒服?主要是什么症状?”
“是我。”陈梁海靠在沙发上,缓了缓气,“最近总咳嗽,喘得厉害,睡不好觉。”
小周认真地记录着,时不时抬头追问:“咳嗽有痰吗?什么颜色?晚上会比白天重吗?有没有觉得胸痛?”他的问题细致却不繁琐,让人不忍敷衍。
郝天河在一旁补充:“在申城查过,说是肺癌晚期,放化疗都做了,效果不太好,想来试试中医。”
小周的笔顿了顿,抬头时眼神里多了些同情,却没有丝毫异样的目光,只是轻声说:“您别担心,杨主任很擅长调理这样的疾病,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这时,杨澜生送走了最后一位患者,快步走过来,白大褂的下摆沾了点药粉。“陈董事长,郝总。”他的笑容平和,没有刻意的热情,也没有丝毫的疏离,“让你们久等了。”
陈梁海看着他,忽然笑了:“澜生,几年不见,你真是越来越像个医生了。”不是指医术,而是指那份沉淀下来的从容与慈悲。
杨澜生请他们到里间的诊室,这里更安静些,窗台上摆着盆文竹,叶片翠绿得喜人。“坐吧,我先给您把把脉。”他示意陈梁海伸出手,自己则在对面坐下,指尖轻搭在他的腕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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