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别墅的玄关能映出人影。
姜枝站在镶嵌金边的穿衣镜前,看着里面那个穿简单白裙的女孩,黑发束成马尾,银质栀子花发簪是全身唯一的装饰,与四周的奢华格格不入。
"姜小姐。"管家躬身,"老爷在书房等您。"
姜枝深吸一口气。三分钟前,她和宁祉煜刚到别墅门口,就接到宁祉行的电话,父母提前回来了。
少年脸色瞬间煞白,攥着她的手说"别去",却被她轻轻推开。
"我自己去。"她这样说着,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雕花门。
书房比她想象的更压抑。
整面红木书柜直达天花板,黄花梨办公桌后坐着宁致远,亚洲电竞联盟主席,宁祉煜的父亲。
男人五十出头却保养得如同四十岁,鬓角只有零星几根白发,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姜枝轻轻落座,背挺得笔直。椅子是硬木的,硌得她脊椎生疼,但她没调整姿势。
"知道为什么见你吗?"宁致远开门见山。
姜枝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因为我与您儿子的关系。"
"关系?"男人轻笑,"什么关系?电竞领队与选手?还是..."他摘下眼镜擦拭,"赌徒的女儿与宁家继承人?"
"致远。"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别这么严厉。"
宁母端着茶盘走进来,一袭墨绿色旗袍,翡翠镯子在腕间叮当作响。
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至少年轻十岁,只有眼角的细纹泄露了岁月痕迹。
"姜小姐,喝茶。"她为姜枝斟了杯碧螺春,"听说你母亲身体不好?"
姜枝接过茶杯,水温透过瓷壁传来,烫得她指尖发红:"谢谢,尿毒症,在做透析。"
"一次透析多少钱?"宁母突然问。
"妈!"书房门被猛地推开,宁祉煜气喘吁吁地冲进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一起,"你们干什么?"
少年像头护崽的狼,直接挡在姜枝面前。宁母叹了口气,伸手想拉儿子,却被他躲开。
"祉煜,"宁致远声音冷了下来,"出去。"
"不!"
"出去。"男人重复,这次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否则我立刻停掉SJ所有赞助。"
宁祉煜拳头捏得咯咯响,却感到衣袖被轻轻拉住。姜枝站起身,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你先出去。"
"枝枝!"
"出去。"她抬头看他,眼神坚定,"相信我。"少年胸口剧烈起伏,最终狠狠踹了脚书柜,摔门而去。
巨响过后,书房陷入诡异的寂静。
宁致远重新戴上眼镜:"姜小姐比我想象的...理智。"
姜枝坐回硬木椅子,掌心被指甲掐出四个月牙形的红痕:"您想说什么?"
"电竞天才和赌徒的女儿——"宁致远轻叩桌面,"这种故事,连小说都觉得俗套。"
叩击声像秒针走动,每一下都扎在姜枝心上。她强迫自己呼吸平稳:"确实。"
"你才二十岁,"宁母柔声补充,"正值好年纪。祉煜更是只有十八岁,他不是二十八岁,不会考虑这么多。"
姜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苦涩在舌尖蔓延:"我明白。"
"你应该清楚自己的位置。"宁致远推过来一份文件,"这是祉煜十八岁生日订下的婚约,苏氏集团千金,门当户对。"
文件上的烫金字体刺痛眼睛。姜枝没去翻,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们不是要你现在离开他。"宁母叹息,"那孩子正叛逆,越反对越来劲。但全国赛后..."
"全国赛结束他夺冠,"姜枝打断她,声音稳得可怕,"我就会离开。"
这句话像按下了暂停键。宁致远的手指停在半空,宁母的茶杯微微一晃。
窗外传来喷泉的水声,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你很聪明。"宁致远最终说道,"比我想象的清醒。"
姜枝微笑,嘴角的弧度精确到毫米:"谢谢夸奖。"
"不是让你白走。"男人从抽屉取出一张支票,"瑞士有家不错的电竞学院,你母亲可以去那边治疗..."
"不用。"姜枝站起身,膝盖撞到桌角却感觉不到疼,"我有工作,能养活自己。"
宁母欲言又止,最终轻声道:"至少收下这个。"她递来一张名片,"仁济医院的周主任,最好的肾内科专家。"
姜枝看着名片上周医生的名字,正是母亲的主治医师。
原来连这个他们都调查清楚了。她接过名片,指尖与宁母的翡翠镯子轻轻相碰,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医院透析机的温度。
"谢谢。"她听见自己说,"如果没有别的事..."
宁致远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姜枝转身走向门口,脚步稳得不像话。直到手握上门把,身后才传来最后一击:"姜小姐,记住你的承诺。全国赛结束,冠军领奖台就是分手之时。"
姜枝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带上门。走廊空无一人,宁祉煜不知被支到哪里去了。
她挺直背脊走过铺着波斯地毯的长廊,穿过挂满名画的前厅,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推开别墅大门时,初秋的阳光劈头盖脸砸下来。姜枝机械地走下台阶,转过第一个拐角,突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她死死抓住胸前衣料,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泪水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像一场微型暴雨。
赌徒的女儿。
十八岁的婚约。
瑞士电竞学院。
每一个词都像刀子,将她精心构筑的自尊削得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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