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的夜风卷着冰碴子打在脸上,苏隐裹紧粗布外衣,仰头望着那座直插云霄的神殿。
玄冰砌成的墙壁泛着幽蓝冷光,青铜铸就的檐角垂着冰棱,在月光下像一柄柄倒悬的剑。
他摸了摸怀中的玉简,水纹在指尖发烫——那是水灵用本命元灵刻下的影像,容不得半点闪失。
"站住!"青铜门扉后传来闷喝,两个手持冰矛的巫族守卫跨出,瞳孔泛着幽绿的兽纹,"外族算师?
报上名姓。"
苏隐放缓脚步,将算筹从袖中露出半截:"青牛部落苏隐,求见共工祖巫。"他的声音平稳,可指节在袖中微微发颤——这是他第一次直面祖巫,即便早推演过七遍见面说辞,心跳还是快得撞着肋骨。
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敲了敲腰间的骨笛。
三息后,笛音突然拔高,像冰锥刺穿云层。
苏隐望着神殿深处亮起的幽蓝灯火,喉结动了动——共工召见了。
殿内比外头更冷。
共工端坐在玄冰王座上,长发用青铜环束起,额间水纹图腾随着呼吸明灭,身上的鳞甲还沾着未干的水渍,显然刚从玄冥潭归来。
他的目光扫过苏隐,像寒潭里的暗流:"你前日搅了祝融的祭坛,今日又闯我的神殿。
说,所为何事?"
苏隐单膝点地,将玉简托在掌心:"祖巫请看。"
神识探入的刹那,共工的瞳孔骤然收缩。
玄冥潭翻涌的寒水、祝融手中的骨杖、潭底孩童的哭嚎,一一在他识海闪过。
他猛地站起身,冰王座发出刺耳的开裂声:"这是何时的影像?"
"三日前,水灵以命相护传来的。"苏隐垂眸,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她知道自己走不脱,所以将玉简塞进我怀中时,用血在帛上写了'血脉诅咒'四个字。"
共工的指节捏得发白,冰甲下的皮肤泛起青紫色的血管——这是巫族动怒的征兆。
他突然挥袖,一道冰刃擦着苏隐耳际钉入柱中,木屑飞溅:"你如何证明这不是妖庭的离间计?"
"卦象为证。"苏隐早有准备,取出那枚逆命卦骨。
骨面浮现暗红纹路,像被血浸透的河流,"前日祭坛副阵眼崩裂时,我用《九元相天诀》推演出三条气脉。
其中一条直连玄冥潭,与玉简中的咒文走向完全吻合。"他指尖轻点骨面,纹路突然扭曲成孩童的轮廓,"这是被诅咒者的命魂,正在被抽取本源。"
共工盯着卦骨,呼吸声越来越重。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火烈的身影撞开殿门,腰间的火焰纹玉佩叮当作响:"祖巫!
祝融大人说有外族算师......"
"退下。"共工的声音像结了冰的铁。
火烈却不退,目光在苏隐身上打转:"此人来历不明,前日还敢质疑祝融大人的祭坛......"
"够了。"一道玄色身影从廊柱后转出,是雷霆。
他的大氅沾着星屑,手中把玩着半块焦黑的雷纹玉牌,"你可知,你师父在祭坛动的手脚,已经触犯了祖巫律令?"
火烈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望着雷霆手中的玉牌——那是巫族监察司的信物,专门记录各脉违规之事。"你......你胡说!"他的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揪住玉佩,"师父他是为了巩固祭坛......"
"巩固祭坛需要用活人血祭?"雷霆冷笑,玉牌突然爆出刺目雷光,"监察司的记录可不会撒谎。"
火烈踉跄后退,撞在青铜柱上。
他望着苏隐,又望向共工,最终咬了咬牙,转身跑了出去。
殿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回声震得冰棱簌簌掉落。
共工重新坐下,冰王座的裂痕里渗出细小的水流。
他盯着苏隐,目光里的寒意退了些:"你为何要插手此事?
你不过是个人族算师。"
苏隐抬头,眼底映着殿顶的寒星:"因为我不能看着无辜孩童沦为棋子。"他说得很慢,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前日在祭坛,我摸过那些孩子的手——他们的掌心还沾着野果的汁水,指甲缝里有泥。
可再过七日,他们的命魂就会被咒文啃得干干净净。"
共工沉默了。
他望着殿外翻涌的阴云,喉结动了动:"我如何信你不会背叛巫族?"
苏隐取出一方锦帕,展开后露出拇指大的石髓。
石髓泛着混沌初开的微光,内里流转着星河般的纹路:"这是我在妖仙遗迹所得的太初石髓,可助祖巫凝练水元。"他将石髓轻轻放在冰阶上,"若我有二心,这石髓里的封禁便会引爆,炸碎我的识海。"
共工的目光亮了亮。
他抬手吸过石髓,指尖拂过表面的纹路,突然低笑一声:"好个心思缜密的算师。"他将石髓收进袖中,语气缓和了些,"我会暂时压制祝融的行动。
但他若问起......"
"就说我推演出祭坛气脉紊乱,需停祭七日。"苏隐立刻接口,"这是前日祭坛崩裂时,我在卦象里动的手脚——祝融若查,只会以为是天道示警。"
共工盯着他,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巫族的力量像冰锥刺入骨髓,苏隐却咬牙未动。"你若真有此志,"共工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三日后去玄冥潭。
潭心有块玄冰,敲三下。"
苏隐退出神殿时,月亮已经偏西。
寒风卷着他的衣角,他摸了摸被共工按过的肩膀——那里还残留着冰寒的温度,却比任何承诺都实在。
他抬头望向南方,那里有祝融的火神殿,此刻正腾起暗红的火光。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他对着风说。
这句话被寒风吹散,却在云层里撞出一声闷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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