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未时,北荒的日头正烈,却掩不住密林里的阴凉。
苏隐立在高崖一块凸石上,逆命卦骨贴在掌心,能清晰感应到东南方那片翠羽部族的领地正翻涌着躁动的气浪。
他望着山脚下被晨雾裹住的密林,风从耳畔掠过,带着松针的苦香——那是他昨日布下的"因果符印"在起效了。
"大人!
巡卫军的玄铁旗已经过了青溪!"灵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狐尾在石缝间扫动,扫落几点松脂。
苏隐转头时,正见她耳尖沾着晨露,眼底泛着兴奋的光。
这小狐妖昨日刚替他在演武场茶摊里撒了半袋迷蝶粉,此刻连呼吸都带着蜜饯味儿。
"来得倒是准时。"苏隐将卦骨塞进袖中,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青铜算筹。
三日前云翼拍碎茶盏时,他便在玄铁令的纹路里看出了急躁——巡卫军的粮草只够支撑三日急行军,未时突袭,正是要赶在翠羽部族反应过来前啃下第一口肉。
山脚下忽然传来马蹄声。
苏隐眯起眼,透过松枝间隙望去:当先一员骑将披着玄铁鳞甲,马首上的红缨被风卷得猎猎作响,正是云翼最器重的狂风。
他身后跟着三百巡卫,玄铁枪尖挑着的黑旗在雾中翻涌,像一群张牙舞爪的乌鸦。
"雾浓了。"灵狐忽然拽他衣袖。
苏隐嗅了嗅,果然有股湿冷的水汽漫上来——那是他前日夜里在沼泽边埋下的引雾草生效了。
狂风的坐骑已踏进雾气最浓的区域,玄铁马蹄在泥地上踏出深痕,却不知再往前三步,便是他用龟甲血契锁死的幻雾沼泽。
"报——前方遇雾!"前队斥候的喊声响彻林间。
狂风勒住马,玄铁甲片相撞发出脆响。
他摘下腰间的青铜镜照向雾中,镜面却只映出模模糊糊的树影。"慌什么?"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半截犬齿,"不过是北荒寻常雾瘴。
云翼大人要的是速战,谁退缩,我就把谁的脑袋挂在玄铁枪上!"
话音未落,最前排的巡卫突然发出惨叫。
苏隐在高崖上看得清楚——那马踩进了沼泽软泥,前蹄陷进去半尺,骑手慌忙抽刀砍断缰绳,却见泥里窜出几尾银鳞怪鱼,正啃食马腿上的血肉。
"是食人鲮!"灵狐倒抽一口冷气。
苏隐却望着卦骨上渐起的金光——这哪是寻常沼泽?
昨日他借翠羽部族的祭典,将百只活鱼的魂魄封进符印,此刻被雾瘴一激,正化作最能扰动凡心的幻兽。
狂风的脸瞬间涨红。
他抽出腰间短刀扎进马臀,坐骑吃痛向前猛冲,却在雾中撞断了两棵碗口粗的树。"继续推进!"他声如洪钟,可话音里已带了颤音,"等破了翠羽的寨子,每人赏三坛灵酒!"
高崖另一侧传来短促的鸟鸣。
苏隐耳尖微动——那是翠羽的信号。
他转头望去,正见密林深处窜出几道黑影,像狸猫般攀着树藤荡到巡卫军后方。
为首的女子裹着青羽披风,发间凤羽钗的红宝石在雾中一闪——正是翠羽。
她手起刀落砍断最后一根运粮绳,成袋的粟米滚进泥沼,惊起一片怪鱼。
"后队遇袭!"巡卫的尖叫混着玄铁甲片的碰撞声炸响。
狂风猛地回头,正见自己的粮草车被劈成碎片,几个兄弟的尸体倒在粟米堆里,喉管上还插着带羽的短箭。
他的玄铁枪"当啷"坠地,这才惊觉雾气不知何时已漫到腰间,连身边兄弟的脸都看不清楚了。
"这是陷阱!"狂风嘶吼着抽出佩剑,可剑刃刚出鞘便被雾水腐蚀出几个小孔。
他这才想起云翼昨日的警告:"那苏隐最会弄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儿。"可此刻说什么都晚了——左侧林子里传来战鼓般的脚步声,是翠羽的亲卫举着淬毒的骨矛冲了出来;右侧泥沼里不断冒出银鳞,啃食着巡卫的脚踝;连头顶都有灵狐部的斥候在摇树,松针像雨一样砸下来,扎得人睁不开眼。
苏隐摸着卦骨的手突然一震。
他低头望去,骨面上原本细碎的裂痕里,竟渗出一缕金线,正朝着东南方延伸——那是翠羽的命格!
他瞳孔微缩,金线流转间,竟隐隐透出龙蛇之形。"王脉之气?"他喃喃自语,前世在《天运图》里见过这种气运,非大富大贵之人不能染指,可翠羽不过是妖庭里一个小族的领袖......
"苏先生!"灵狐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她不知何时已窜到崖边,尾巴尖上还沾着血,"狂风被围在沼泽中央了!
云翼那边......"
"让风影把消息放出去。"苏隐打断她,指尖在算筹上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就说翠羽得了'妖神遗骨'庇佑,能预知敌军动向。"他望着雾中混战的人群,嘴角勾起极淡的笑意,"那些观望的部族,最信这个。"
灵狐歪头想了想,忽然笑出声:"先生这是要给翠羽镀上金身呢。"她蹦跳着跑下高崖,狐尾扫过苏隐的衣袖,带起一阵风,将他的话卷进密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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