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横店的天色像一张干净的宣纸,干净得让人不敢在上面落一笔重墨。
民宿庭院的桂花树下,摆着两把靠背椅,中间隔着一张方木桌。
三杯咖啡冒着微弱的热气,沉默地放在桌面上。
周墨和米悦坐着,没有说话,像是在等着什么。
直到周墨抬头,看到一个女孩站在门边,看着他俩。
她穿着灰白针织衫、头发束得很低的女孩,安静地站着,像是在画里等谁点“确认”。
她迟疑地站了一会,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我可以坐在这儿吗?”唐柳月说,声音不大,却没有一丝退意。
米悦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叫她坐。
周墨没有说话,只站了起来,把座位让出。
他走过去,在唐柳月背后轻声说:“你不用说什么……她愿意见你,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然后,他走了。
像一阵风,带着不舍与懂得,消失在拐角的楼梯口。
唐柳月坐下的时候,手心有点冷。
她看着那杯咖啡,杯壁上有凝着的雾气,像她此刻的心绪——模糊,但热着。
“我不是来抢姐姐、抢爱人、抢人生的。”她终于开口,语气带着小心翼翼,却又格外坚定。
“我只是……不想一辈子被一个家庭的错误,定义我是谁。”
米悦没有立刻回应。
她只是轻轻抬眸,看着唐柳月那张脸——
那张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像极了“她自己”十八岁时的脸。
不是血缘在召唤,是过往在提醒。
她终究开口,语气平稳,听不出情绪波动:“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谈和解。也不是为了认你。”
“是为了告诉自己——我能面对这一切。”
那一刻,她没有温柔。只有诚实。
——
庭院的风吹过桂花枝叶,光斑在两人中间晃动,像在模拟一种“不稳定的和解”。
唐柳月低头,把手放在大腿上,指节泛白。
她不是不紧张,她只是太怕错过这一次能“面对而非误会”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说:“我妈前几天又在家里提你妈的名字。”
“不是骂。”她顿了顿,像怕被误会,“是翻旧账的那种骂。”
米悦垂下眼睫,眉头轻微皱着,仿佛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内容。
“我问她你是谁,她不说。但她说你妈是个——‘装清高的女人’。”
“我当时就吵了她一句。她摔了东西。我爸回来,跟她冷战了三天。”唐柳月轻轻地笑了,却一点都不好笑,“后来我问他,‘你是不是对米雪还有愧疚?’”
“他说了一句:‘我早就不配了。’”
庭院突然静下来,只剩风。
米悦的手指摩挲着咖啡杯边缘,那点微凉的温度好像穿透了掌心,一直沁到心底。
“我妈从不骂你爸。”她声音轻得像是回忆的倒影,“但她一直在哭。”
“我小时候,有天她摔了整整一抽屉的东西,里面还有撕碎的照片。“
“她那天哭得不能自已。我问她为什么哭。”
“她说,她一看到这些东西就想哭。”
那最后一张合照,也被撕开了,像是一把无声的刀,轻轻切开了时间和伤口的距离。
唐柳月沉默了。
她懂了。
她眼圈发红:“我爸后来过得很稳。他对我很好,给我自由,让我画画、读书、出国……但他从没对你和你妈说过一句‘对不起’。”
“他以为时间能稀释,但有些债,是从没被还过的。”
米悦看她一眼,淡声道:“所以我说,你不是我妹妹。”
“不是因为我否认血缘。”
“而是我没办法把你从那个故事里剥离出来——你出现在我面前,就像是那个伤口长出的第二道疤。它不是你的错,但它不该出现在我原本干净的生活里。”
唐柳月眼泪滚落,手却没有抬去擦。
她只是点点头:“所以我也不想回去了。”
“大学一毕业,我可能会留在国外。不是为了逃你,是为了逃他们——我不想再沿着他们设计好的路继续走。”
米悦没有回答。
但她的目光,慢慢柔和了一些。
她们终于不再互相审视。
只是坐在那里,像两个从不相识的女孩,在一场失控的命运剧本里,找到了一点点情绪上的共鸣。
“我们都在脱离原生伤害的路上。”
这句话,没有谁说出口。
但她们都听到了。
——
太阳偏西,庭院的树影缓缓拉长,落在青石板上,像一页页翻过的旧信。
米悦站起身,走到庭院尽头的木栏边,停了一会儿。
风轻轻扬起她的发丝,像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又什么都没说。
她转过身,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一张翻拍得略显模糊的老照片。
是那张——那天咖啡馆里唐柳月给她的那张。
她不知为什么翻拍了——
或许是不想再看到那张被撕了又粘上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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