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云谷的废墟浸泡在一种粘稠的、近乎凝固的暮色里。残阳像是泼翻了巨大的血池,将断裂的廊柱、倾颓的殿阁、满地狰狞的碎石瓦砾,统统染成一种令人心悸的猩红。风是烫的,裹挟着尘土和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血腥锈蚀味儿,刮在人脸上,带着粗粝的痛感。
陆昭雪背靠着一根斜插在地、布满裂纹的石柱,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掌心那半张焦黄残破的符纸。符纸边缘那细小、不规则的齿痕,触感异常清晰,每一次划过指尖,都像电流般窜回记忆深处——毒瘴谷那滑腻湿冷的石壁上,被腐骨草汁液腐蚀出的咬痕,一模一样。符纸上缺失了大半的图腾纹路,在夕照浓稠的光线下,断口处竟隐隐流动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般的青铜光泽,这光泽……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冰渊之下,夜无痕后背那褪去又浮现、饱含痛苦与神秘的星图残影。
“当家的,” 云织月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沙哑,打破了这灼热死寂。她单膝跪在不远处一块龟裂如蛛网的地砖上,双手死死按着那面从冰渊带出、同样布满裂纹的卦盘碎片,将它狠狠压进砖缝里。“坎位缺角,离火焚天……这卦象凶得很。” 她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低沉下去,“这残符……怕是要饮血……才能认主。”
“砰——!”
一声粗暴的巨响在侧后方炸开,碎石像雨点般噼啪落下。
“呸!他娘的!” 铁十七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刚刚抡起那柄门板似的巨锤,狠狠砸塌了半堵摇摇欲坠的残墙。烟尘弥漫中,一个嵌在断墙基座里的暗格暴露出来。他探手进去,粗暴地掏摸两下,拽出一把东西摊在掌心——那是几颗干瘪发黑的种子,诡异的是,种子表面缠绕着丝丝缕缕暗红色的脉络,散发出一种混合着甜腻花香和陈腐血腥的怪味儿。“腐尸花种……还他娘的跟凝血草缠一块儿了!” 铁十七瞪着铜铃大的眼睛,语气里充满了暴躁和不解,“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就爱整这些神神叨叨、弯弯绕绕的玩意儿!死了还不消停!”
陆昭雪的目光扫过那些共生纠缠的种子,心头微沉。凝血草是她襁褓中的“口粮”,腐尸花是她逃离青楼陷阱的利器,这两种本应相克的东西,竟被师父以这种方式“种”在了隐云谷的废墟里……
“小心!” 夜无痕的警告如同冰冷的刀锋,骤然划破空气!
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仿佛一道贴地疾掠的黑色闪电!他手中的匕首爆发出一点寒星,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无征兆地——直刺巫铃的咽喉!
巫铃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冻僵了她的血液,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
“铮——!”
又是那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匕首的锋芒在距离巫铃白皙脖颈最后一寸的距离,再次诡异地硬生生偏转!刀锋擦着她耳廓上那串细小的银铃,带起一阵急促的嗡鸣,“嗤”地一声,精准无比地刺入她耳后一缕黏在汗湿皮肤上的发丝中!刀尖一挑!
“噗叽!”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捏爆浆果般的轻响!
一只指甲盖大小、通体覆盖着青铜色细密甲壳、形似瓢虫的怪异虫子,被匕首挑飞在空中!它甚至来不及挣扎,就在脱离巫铃皮肤的瞬间——猛地爆开!
一团浓郁的、带着刺鼻腥甜气息的墨绿色毒雾,瞬间弥漫开来!毒雾翻涌,如同活物!
“咳咳!什么东西!” 铁十七捂着口鼻怒吼,眼睛被刺激得瞬间布满血丝。
“轰隆隆隆——!”
几乎在毒雾爆开的同一时刻,众人脚下的大地发出了沉闷痛苦的呻吟!那些龟裂的地缝、坍塌的墙基缝隙,如同恶魔张开的巨口,猛地扩张!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死气、煞气,混合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味,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地底汹涌而出!
“吼——!!!”
伴随着非人的、如同金属摩擦般刺耳的咆哮,一道道身披厚重赤甲、脸覆狰狞鬼面、周身缠绕着实质化黑色煞气的身影——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恶鬼——从那些疯狂扩张的地缝中钻了出来!动作整齐划一,落地无声,瞬间将五人围死在一片狭小的断壁残垣之中!
三百赤面鬼使!死寂无声,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为首那名鬼使,赤甲上的符文如同流淌的熔岩,比其他鬼使高出一头。他越众而出,动作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从容。一只完全由冰冷金属构成、闪烁着青铜光泽的机械手掌缓缓抬起,两根金属手指间,正稳稳地夹着——另外半张绘制着缺失图腾的传送符!
“主上……” 机械摩擦般沙哑难听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一丝病态的狂热,“……邀诸位蝼蚁,共赏天地炉鼎……开炉炼魂的盛景。” 他捏着符纸,如同捏着胜利的权杖。
“盛景?” 陆昭雪的声音像是淬了万年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她缓缓站直身体,手中的碎玉剑嗡鸣着,翠绿的剑身开始流淌起淡金色的光芒。“隐云谷的‘待客之道’,陈师父……” 她微微一顿,翡翠瞳孔中燃烧起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早就教过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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