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的黄梅雨像块浸透水的绒布，裹着黏稠的湿气将锚点咖啡馆层层包裹。
宁檬用微潮的抹布擦拭橡木吧台时，听见角落传来细碎的玻璃碰撞声——一支被遗忘的老式水银温度计斜靠在虹吸壶阴影里，磨砂玻璃外壳刻着细密的温度刻度，顶端却用烫金字体歪歪扭扭写着"触觉存储器"。
她捏起温度计的瞬间，表盘突然亮起幽蓝微光，液晶屏幕跳出一行像素颗粒感的文字："等待：37.2℃"。
"室温明明只有24度。"宁檬对着表盘哈气，玻璃表面却突然浮现出立体触感。
当她的指尖划过"37.2"的数字，皮肤下突然窜起熟悉的温热——那是上周温雅发烧时，她按在对方额角的触感，退烧贴边缘的凉意混着汗水的黏腻；紧接着是47号猫蜷缩在她膝头时，肚皮绒毛传递的38.5℃暖意，带着猫薄荷饼干的甜香；最后是三年前某个深夜，她撞见温雅在后厨清洗纹身机，裸露的肩胛处盘踞着黑玫瑰纹身，指尖触到青色纹路时，自己骤然升温的战栗感。
吧台下的《异常事件处理手册》突然自动翻页，泛黄纸页上渗出烫金油墨："情感温度计警告：本设备通过皮肤接触激活记忆突触，测量单位为'记忆体温'，可能引发触觉回溯连锁反应。"
话音未落，咖啡馆的玻璃门被推开，温雅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走进来，发梢滴落的雨水在木地板上砸出深色圆点。那支温度计突然像被点燃的引线，屏幕数字疯涨至"紧张：38.5℃"，金属底座在吧台面上滚出焦灼的弧线，最终停在宁檬颤抖的指尖旁。
趴在猫爬架上的47号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温度计屏幕下方立刻弹出小字："猫毛过敏者当前体感：36.7℃（伴随鼻腔刺痒感）"。宁檬盯着那些会呼吸的文字，突然发现温度计玻璃管里悬浮着无数微型气泡，每个气泡都像被封印的琥珀，裹着若隐若现的光影。
当宁檬把温度计举到落地灯前，才看清那些悬浮的液滴并非水汽。
往下数第三颗液滴颜色偏灰，标签是"争执"，2020年冬的某个雪夜。宁檬记得自己踩碎了温雅摆在窗台上的陶瓷猫，碎裂声混着暖气管道的嗡鸣，温雅背对着她时，后颈皮肤的温度一定很低，像这颗液滴显示的"-5℃"。
而隔壁那颗泛着暖金色的液滴写着"和解"，2021年梅雨季，23℃的空气里全是意式浓缩的焦香与纹身药水的薄荷味——温雅蹲在吧台下帮她捡散落的咖啡豆，后颈的玫瑰纹身蹭到她手腕，那时两人指尖相触的温度，应该比液滴记录的更烫些。
玻璃管最底部沉睡着一颗特别的液滴，标签用红色墨水写着"未完成"，温度恒定在"告白：39.8℃"。每当宁檬的指甲轻轻刮过玻璃表面，这颗液滴就会剧烈晃动，在管壁撞出蛛网状的细小裂痕，像某种濒临破碎的勇气。
"用这东西记录体温，算不算作弊？"温雅不知何时凑到她身后，纹身针在指间转出银亮的弧光，轻轻敲在温度计玻璃上。那些悬浮的液滴立刻像受惊的鱼群般散开，47号猫趁机把肉垫按在屏幕上，瞬间跳出新的标注："猫的愤怒：40.1℃（因两脚兽讨论重要话题时太磨叽）"。宁檬看着那行字笑出声，却在低头时看见温雅耳尖泛起的红，和温度计上"紧张：38.2℃"的数字完美重合。
周三下午的暴雨让咖啡馆格外冷清，抑郁症患者周女士推门时，雨伞上的水珠在门口积成小水洼。她习惯性地坐在角落沙发，指尖无意识地攥住了桌上的温度计——那颗"未完成"的液滴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整支温度计像失控的心脏般剧烈震颤。
最先出现异常的是老陈。这位总穿消防制服的常客突然捂住手臂，粗粝的手掌下透出灼人的温度，他面前的拿铁杯壁上浮现出2008年火场的焦痕，蒸汽管喷出的不再是热气，而是带着烟尘味的灼浪。
与此同时，温雅正在擦拭纹身机，后颈的玫瑰纹身突然渗出透明液体，宁檬摸到她手臂时，那温度低得惊人，像回到去年那个深夜，温雅第一次为她纹手腕上的小月亮，紧张到针尖划破自己指尖，药水混着血珠滴在工作台上的冰凉触感。
更可怕的混乱在蔓延。47号猫的食盆突然结满白霜，不锈钢边缘浮现出雪夜的爪印，那是它被遗弃在垃圾站时，冻得发紫的肉垫触到铁皮的寒意；而宁檬的围裙带子突然变得硌手，她低头看见布料上长出细密的玫瑰刺，像极了高中时被教导主任没收的情书，信封边缘用钢笔勾勒的玫瑰花，扎得掌心发疼的触感。
"必须把这些温度还回去！"温雅抓起纹身针试图撬开温度计，却在碰到"未完成"液滴时猛地缩回手——那股34℃的寒意里裹着去年她深夜痛哭时的气息，眼泪落在纹身稿上的冰凉触感顺着针尖爬满手臂。
47号猫突然炸毛，用整个身体压住温度计，最温暖的腹部毛皮贴着玻璃，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中和那些混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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