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蝉鸣刚在将军府虬结的老槐树枝头响起,柳氏居住的"晚晴院"便爆出瓷器碎裂的脆响。鎏金茶盏砸在青砖上迸成三瓣,碎瓷片溅到跪地的婆子手背上,渗出几点血珠。
"废物!一群废物!"柳氏用绣帕捂着仍带红肿的左眼,锦缎裙摆扫过满地碎片,石榴红的裙角沾了星点茶渍。她昨儿个被辣椒面灼伤的眼角还敷着药膏,此刻因暴怒而微微抽搐,"连个十五岁的丫头片子都斗不过,我养你们这群饭桶何用?"
那婆子趴在地上,额头几乎磕到碎瓷:"夫人息怒...大小姐如今有老管家撑腰,库房四周日夜都有护院巡逻,小的们实在找不到空隙..."
"找不到空隙?"柳氏冷笑一声,翡翠护甲刮过紫檀木桌沿,发出刺耳声响,"沈微婉以为抱上老东西的大腿就能高枕无忧了?"她探身凑近妆镜,用银簪拨了拨鬓边的珍珠钗,镜中映出眼底未消的血丝,"她娘那支赤金步摇,我要定了!"
立在一旁的沈若柔绞着月白帕子,袖口绣的并蒂莲被拧得变了形:"娘,那步摇不是供在灵堂吗?听说还上了黄铜锁..."
"上锁才好!"柳氏突然转身,珠翠满头的发髻晃得流苏乱颤,"正因为供在灵堂还加了锁,才显得沈微婉不孝——连母亲遗物都要加锁防备,传出去就是苛待亡母的罪名!只要拿到步摇,我便去祠堂请族老评理,就算老管家护着她,也堵不住全京城的悠悠众口!"
她拽过沈若柔的手腕,尖利的指甲几乎嵌进女儿皮肉:"听着,今晚子时三刻,等前院打更人敲过三更,你就溜进灵堂。"柳氏压低声音,熏香混着药膏的气味扑在沈若柔脸上,"供桌第三个抽屉里有备用钥匙,拿到步摇后立刻从西角门出去,我已让小厮备好了马车..."
沈若柔脸色比窗纸还白:"娘,若是被抓住..."
"抓住?"柳氏从妆奁里摸出个青花小瓶,倒出两颗褐色药丸,"我早让厨房在她今晚的绿豆沙里下了安神散,量足足的!等她睡得跟死猪似的,整个将军府就是咱们的天下!"瓷瓶在掌心晃出细碎声响,"只要步摇到手,我自有办法让她担上监守自盗的罪名,到时候老东西也保不住她!"
与此同时,沈微婉的"汀兰院"里,春桃正捧着白铜托盘,碗中绿豆沙浮着几片新鲜薄荷叶。
"小姐,这是柳氏院里新送来的'清火茶',"小丫鬟用银匙搅了搅,碗底沉着几片从未见过的深绿叶片,"您真要喝吗?方才我看见柳氏房里的婆子鬼鬼祟祟往里面撒东西..."
沈微婉接过白瓷碗,指尖触到微凉的碗壁。她凑到鼻尖轻嗅,甜腻的绿豆香里果然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嘴角勾起抹冷笑:"自然要喝,怎能辜负婶娘'一片苦心'?"
瓷勺碰着碗沿发出清响,沈微婉仰头将绿豆沙一饮而尽,舌尖尝到极淡的麻涩感。她把空碗递给春桃,指节敲了敲妆台:"去东跨院把刘师傅叫来,就说我要瞧瞧那支'凤凰来仪'的仿品。"
片刻后,老银匠刘师傅捧着红锦匣进来,匣中赤金步摇在烛火下流光溢彩。九寸长的簪身缀满米粒大的金珠,展翅凤凰的尾羽上嵌着鸽血红宝石,正是沈微婉生母的陪嫁之物。
"刘师傅手艺越发精湛了。"沈微婉用镊子夹起步摇,对着光细看凤凰眼底的碎钻,"这红宝石的色泽竟与真品分毫不差。"
老银匠捋着山羊胡笑道:"大小姐放心,老奴特意寻了波斯进贡的琉璃碎,才做出这以假乱真的效果。"
春桃看着沈微婉用仿制步摇换下真品,忍不住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姐,真要把这么贵重的步摇藏在荷包里?"
"不然呢?"沈微婉将真步摇塞进贴身的锦缎荷包,凤凰尾羽的珠串在裙下轻轻晃动,"柳氏想偷步摇栽赃我监守自盗,我若不将计就计,岂不是辜负了她这番'美意'?"她对着铜镜调整发间的素银簪,眼尾笑意狡黠,"等会儿子时,咱们就去灵堂演场'守株待兔'的好戏。"
子时三刻,更夫的梆子声穿过长廊时,沈若柔正猫着腰溜进灵堂。月洞窗外的梧桐树影映在青砖上,供桌上的长明灯摇曳着昏黄烛火,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慈严沈母之位"的牌位上。
她攥着铁丝的手心全是冷汗,绣鞋踩在蒲团上悄无声息。供桌上的紫木匣果然上着锁,铜锁在灯影里泛着冷光。沈若柔刚把铁丝探进锁孔,身后突然响起衣袂带风的声响。
"谁?!"她猛地转身,铁丝"叮当"掉在地上。沈微婉提着羊角宫灯立在门口,杏黄灯笼穗在风中轻摆,老管家带着四个持棍护院分立两侧,灯笼光照得灵堂亮如白昼。
"堂姐?"沈微婉故作惊讶,宫灯移向沈若柔紧握铁丝的手,"三更半夜的,你在我娘灵堂里做什么?"
沈若柔的脸比灵堂的白幡还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她黑衣上沾着墙外的蔷薇刺,发间珠花歪向一边,活像刚从草堆里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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