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晨光如同融化的蜜糖,缓缓漫过"锦绣阁"三层高的雕花飞檐,给青石板路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暖金色。街角那棵百年老槐树上,几只麻雀正叽叽喳喳地梳理羽毛,忽然被下方沸腾的人声惊得扑棱棱飞起——沈微婉的《沙雕诗集》摊子前,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连老槐树投下的阴影都遮了个严严实实。
竹篱笆搭成的简易书案前,春桃数铜板的手指缝里都磨出了淡淡的红印,竹筐里的铜钱堆成了小山,每一枚都沾着清晨的露水和市井的烟火气,随着她颤抖的指尖叮当作响。一个系着蓝布围裙的豆腐脑老汉好不容易从人缝里挤到前排,粗糙的手掌"啪"地把三枚铜板拍在案上,指腹的老茧蹭得宣纸上泛起毛边:"姑娘!给俺来首骂后宅妇人的!昨儿俺婆娘就学着那柳夫人的样儿,把俺藏鞋底的二十文钱翻出来了!"
沈微婉正用狼毫笔在半透明的蝉翼纸上勾画,闻言抬眼一笑,晨光恰好落在她微翘的眼角,像栖着两颗碎钻般闪亮。她手腕轻转,笔尖在纸上划出个俏皮的弧度,徽墨在宣纸上晕开淡淡的水痕:"大爷您听好了——"
"小小算盘八根弦,
婶娘指尖转得欢。
前算后算上下算,
算来算去算家产。
算破眉头算破嘴,
算尽良心算尽善。
一朝算盘珠子散,
砸了自家紫金冠!"
尾音落下的刹那,围观的人群像炸开的豆荚,轰然叫好声浪几乎掀翻了绸缎庄的幌子。卖糖葫芦的王大叔把扁担往肩头一扛,串着红果的草靶差点戳到旁边货郎的鼻子:"这诗好!跟俺婆娘翻俺枕头下私房钱时一个样!"几个穿粗布短打的脚夫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大腿把肩上的扁担都震得晃悠;菜篮里晃着青菜的妇人一边念叨一边往家走,发髻上的木簪随着摇头的动作叮当作响;就连路过的三驾马车都停了下来,车帘缝隙里露出贵女们用团扇掩住的、忍笑的眉眼。
此刻的柳府正厅,梨花木茶盏"啪嗒"一声碎在青砖上,青瓷碎片溅到柳氏绣着缠枝莲的裙角,惊得趴在脚边的哈巴狗"呜呜"直叫。侍女捧着新买来的诗集,指尖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宣纸上"婶娘算盘诗"五个字用朱砂写得通红,像五根烧红的铁针扎在柳氏眼里。
"反了!简直反了天!"柳氏抬脚就往诗稿上踩,赤金镶鸽血红宝石的鞋跟将"算尽良心"四个字碾得模糊,宣纸纤维在鞋底发出吱呀的呻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当街卖这些腌臜东西,丢尽了将军府的脸!丢尽了我柳家十八代的脸!"她猛地转身,发髻上的赤金凤凰步摇剧烈晃动,一串珍珠流苏噼里啪啦地打在脸颊上,留下几道红印。
沈若柔捂着红肿的脸颊,哭腔里带着委屈:"娘,现在满大街都在唱这首诗,方才我去'妙手回春'胭脂铺,张掌柜还问我......问我柳府是不是真的连下人的月钱都克扣......"
"问你什么?"柳氏反手就是一巴掌,翡翠护甲在沈若柔脸上划出三道细红痕,"哭丧着脸给谁看!去!把府上最壮的四个家丁给我叫来,把朱雀大街那个小贱人摊子给我砸了!我倒要看看,没了这破诗,她还拿什么妖言惑众!"她说话时太阳穴突突直跳,鬓边的金箔花钿都跟着颤动。
半个时辰后,四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扛着水火棍冲到书摊前,腰间的铁铃铛晃得哗啦作响。领头的家丁一脚踢翻书案,蝉翼纸混着铜钱骨碌碌滚了一地,几张墨迹未干的诗稿粘在青石板上:"沈微婉妖言惑众,当街贩卖禁书,跟我们去见官!"他嗓门洪亮,却被百姓们如潮的怒喝瞬间淹没。
"凭什么砸摊子?"卖糖葫芦的王大叔把扁担一横,串着红果的草靶差点戳到家丁喉结上,"这诗说的不就是柳夫人克扣下人的月钱吗?俺们听得痛快!"
"就是!俺花十文钱买的诗,凭啥不让卖?柳府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柳夫人怕是急了吧?诗里算家产算破头的,可不就是她那张刻薄脸!"
百姓们像潮水般围上来,卖菜的小贩举着青菜,挑水的脚夫扛着扁担,连穿长衫的赶考书生都攥着油乎乎的诗稿往前挤。家丁们被挤得左摇右晃,水火棍举在半空不敢落下,脸涨得比猪肝还红,额角的汗珠顺着刀疤滑落。
沈微婉却从人缝里钻出来,手里挥着新写的诗稿,发间的素银簪子在晨光中闪了闪,簪头的小银铃发出细碎的声响:"各位街坊邻里,柳夫人嫌我诗里说她算盘精,可这字字句句,哪句不是咱老百姓心里的话?"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语调,眼波扫过人群,"要不我再作首'柳府家丁横行诗'?讲讲他们怎么欺负卖豆腐脑的大爷?"
"好啊!"百姓们笑得前仰后合,铜钱像雨点般砸在春桃怀里的竹筐里,春桃笑得见牙不见眼,手忙脚乱地往钱袋里塞,裙摆上挂着的三个铜钱袋被压得直往下坠,系绳都快绷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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