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陈昱又撞开了门,这次他手里捧着件沾着泥的锦袍。是从观星台的枯井里捞的,袍子的暗袋里藏着块绣帕,上面用金线绣着"归"字,"归"字的竖画里藏着用孔雀石粉末绣的"西"字,遇光会显形。"这锦袍的领口绣着个'沈'字,"陈昱的声音发颤,"用的是双丝绣,明线是金线,暗线是头发丝,对着晨光看,'沈'字的捺脚里藏着'死'字的上半部分。"
楚君逸让苏锦璃将锦袍铺在案上,用热帕子捂着"沈"字时,暗线的银线渐渐显形。"是围场的布防图,"他用竹刀点着银线勾勒的轮廓,"这图里的禁军换岗时间比实际的早了两刻,是故意给刺客留的空隙。你看这图上的箭靶位置,是不是用金线标了个三角?那里正是陛下每年围猎必站的位置。"锦袍的袖口突然绽开道缝,掉出截断裂的绣针,针尾的银球上刻着"尚"字,与假印上的"尚服局造"笔迹完全相同,针孔里卡着的线头,是用七种彩丝拧成的七缠线,与钦天监副监指甲缝里的碎线分毫不差。
苏锦璃给楚君逸换帕子时,发现他掌心多了道新的刀伤。"方才刻图时不小心划的,"他笑着把她的手按在伤口上,"这点血算什么,当年父亲查案时,断了三根手指都没哼过声。"她连忙取来金疮药,用银簪挑着涂在伤口上时,药粉突然变成了紫色。"这药被动过手脚,"她盯着药瓶的标签,"标签的'金'字旁边,有个极小的针眼,是用绣针刺的,针孔的大小与林氏绣箱里的针完全相同。"楚君逸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指着药瓶底的暗纹——是朵倒莲,用指甲刻的,与沈家谱系图上的标记分毫不差。
巳时的日头刚过窗棂,沈砚带着个老嬷嬷进来。嬷嬷手里捧着个食盒,里面是碗还冒着热气的莲子羹,羹里的莲子被挖去了芯,每个莲孔里都塞着极细的银线。"是贤妃宫里的张嬷嬷,"沈砚按住想挣扎的嬷嬷,"她今早往围场方向送了三趟食盒,每趟的莲子羹都少三颗莲子。"嬷嬷的发髻突然散开,掉出个绣着莲花的锦囊,里面的棉线展开,是用金线绣的"午时三刻",线尾的打结方式与林氏供词里的"家传结"完全相同。
楚君逸让苏锦璃取来那枚青田石印,蘸着莲子羹的汤汁往锦囊上盖,印泥晕开的边缘竟与锦囊上的针脚重合。"这莲子羹里掺了麻黄,"他用银匙舀起颗莲子,"吃了会心慌手抖,当年锦缎案里,林氏的姑母就是被人在汤里下了这个,才绣错了龙袍的暗纹。"嬷嬷突然扑过来想抢锦囊,却被陈昱按住,她袖口的盘扣崩开,掉出截七缠线,线头缠着片碎布,上面用胭脂写着"凤驾至,动手",这胭脂遇热融化,在地上晕出的痕迹,与楚君逸咳在帕子上的药汁颜色分毫不差。
苏锦璃给楚君逸剥着橘子,橘瓣的甜香混着药味漫开来。"张嬷嬷的指甲缝里有银粉,"她突然开口,"是做火药的硝石银,遇水会发灰——你看她方才按过的桌角,是不是有个灰印?"楚君逸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灰印被苏锦璃用茶水抹开后,竟显出"柳"字的轮廓,是用银粉写的,笔画间的空隙里藏着极细的棉线,浸过桐油的棉线遇热舒展,与围场地形图上标记的柳树位置完全吻合。
暮色漫进窗棂时,楚君逸的咳嗽终于轻了些。他靠在软榻上,看着苏锦璃将罪证分类归档,忽然指着她鬓边的银簪:"这簪子的花纹,是不是和沈都尉送的那盆腊梅枝干很像?"苏锦璃摸了摸簪子,发现簪头的莲花里藏着颗极小的珍珠,珠孔里穿的红线,与张嬷嬷锦囊里的金线接头分毫不差。"是去年生辰你送我的,"她笑着拔下簪子,"当时你说这珍珠是江南来的,原来......"
"是故意让沈都尉看见的,"楚君逸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银簪传过来,"我早知道他们会盯着我们,这簪子是假的,真的那颗珍珠里,藏着父亲手札里记的沈家罪证。"他从枕下摸出个锦盒,里面的珍珠被剖成两半,里面裹着的羊皮纸展开,上面用朱砂画着沈家与林氏往来的账目,每笔款子的末尾都画着半朵倒莲,与贤妃密信上的标记完全相同,"你看这日期,正好是四年前锦缎案案发的前三天。"
苏锦璃将羊皮纸收进机关鱼的肚子里,看着楚君逸用竹刀继续刻着青田石。石屑落在他膝头的锦毯上,像极了他们初遇时落在江南石桥上的雨丝。"等围猎的事了了,"她往他手心里放了块暖玉,"我们就去江南看真正的缠金绣,听说那里的绣娘会用日光染线,金线在不同时辰会变成不同的颜色。"楚君逸的竹刀顿了顿,石上的"安"字终于刻完,最后一笔的收锋处,他特意刻了个小小的圆点,像极了苏锦璃鬓边那颗珍珠的影子。
烛火摇曳中,案头的罪证在光影里明明灭灭,那些藏在绣线、药汁、笔迹里的阴谋,仿佛都被这对璧人掌心的温度焐得渐渐失了锐气。苏锦璃给楚君逸续上热茶时,听见他极轻的一声叹息,像冬雪落在梅枝上,又像他们藏在日常琐碎里,那句没说出口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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