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色的线缠绕着那团浓雾，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无面村的诡谲牢牢锁在原地。林薇的意识漂浮在半空，看着自己的“碎片”化作丝线，每一根都牵着一个被困的灵魂——林野的执念，肖扬的恐惧，苏晴的决绝……他们不再嘶吼，不再挣扎，只是安静地悬在雾中，像一串沉默的风铃。
省道上的车流渐渐恢复正常，司机们摇着头驱散困意，没人记得刚才的诡异，就像没人会记得一场荒诞的噩梦。只有悬崖边的那棵白桦树，树干上多了一圈细密的刻痕，像谁用指甲一圈圈丈量过生死的边界。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背着帆布包的年轻人沿着省道徒步而来。他叫阿哲，是个民俗研究者，专门搜集各地的古老传说。帆布包里装着一本泛黄的地方志，其中一页用红笔圈着：“雾凇岭下有无面村，村人无五官，以人皮为衣，逢雾则出，诱过路者入村，代其面……”
“传说还挺带感。”阿哲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远处若隐若现的雾团上。地方志里说，无面村早在五十年前就被山洪冲毁了，可那团雾的形状，分明像个村落的轮廓。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雾团走去。刚靠近，就听见雾里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低声絮语。阿哲掏出录音笔按下开关，脚步声在寂静的山路上格外清晰。
“有人吗？”他喊了一声，声音被雾吞掉一半。
雾里缓缓走出一个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是林薇，她的五官清晰，只是眼角多了颗若有若无的痣，像滴没擦干的泪。
“你好，”林薇的声音很轻，像雾一样缥缈，“你是来找人的吗？”
阿哲愣了一下，这张脸很眼熟，好像在哪本失踪人口档案里见过。“我是来做民俗调查的，”他晃了晃手里的地方志，“你知道无面村吗？”
林薇的笑僵了一瞬，随即又舒展开：“知道啊，我就是从村里出来的。”她往雾里侧了侧身，露出一条蜿蜒的小路，“里面还有些老物件，说不定对你有帮助。”
阿哲的心跳快了半拍。地方志里说无面村早已消失，怎么会有人住？他握紧录音笔，指尖触到笔身上的凸起——那是他特意改装的防狼电击器。
“不了，我就在外面看看就行。”阿哲往后退了半步，目光扫过林薇的手腕，那里有圈极淡的红痕，像被线勒过。
林薇没再强求，只是指着雾团深处：“看见那棵白桦树了吗？树下埋着东西。”
阿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雾里果然有棵树影，树干上似乎挂着什么，随风轻轻摇晃。他好奇心起，还是忍不住走进了雾里。
越往里走，雾越浓，录音笔里的絮语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又分不清在说什么。等他走到白桦树下，才发现树上挂着的不是脸皮，是一串串用头发编的绳结，红得发黑。
树旁有块松动的土，像是刚被人挖过。阿哲蹲下身，用手刨开泥土，露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打开铁盒的瞬间，一股腥甜味扑面而来。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叠泛黄的纸，上面是不同人的字迹，记录着同一个故事：从林野误入村子，到肖扬的相机，苏晴的美工刀，赵坤的打火机，周明的视频……最后一张纸上，是用红墨水写的字，笔迹和林薇很像：
“循环从未停止，只是换了守门人。当你打开这个盒子，你就成了新的线。”
阿哲猛地抬头，看见林薇就站在他身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皮肤开始变得光滑，五官像潮水般退去。而他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根头发绳结，绳结上的红线正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条细小的蛇。
录音笔里的絮语声突然变得清晰，所有声音重叠在一起，喊着同一个名字：
“阿哲。”
他想扔掉铁盒，却发现手指像被粘住了。雾开始旋转，白桦树上的绳结纷纷落下，缠住他的脚踝。阿哲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从地上站起来，那张脸光滑一片，正对着他缓缓伸出手。
远处的省道上，一辆大巴车缓缓驶过，车窗里，乘客们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新的推送：
“探秘无面村：被诅咒的村落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点击查看详情。”
推送的配图里，是一棵挂着绳结的白桦树，树下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低头挖着什么。
而雾团深处，林薇的声音像叹息般响起：
“欢迎加入我们，新的线。”
阳光穿过雾隙，照在铁盒里的纸上，最后一行字渐渐隐去，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印痕，像谁轻轻划了一笔，又像一个永远闭不上的眼。
循环，是没有终点的路。
而每个踏上这条路的人，最终都会成为路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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