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陆明远的青篷马车缓缓驶入西河村。
车轮碾过潮湿的青石板路,溅起的泥水打在了路旁一丛野蔷薇上,惊飞了几只正在吸食花蜜的蜜蜂。老赵勒住缰绳时,枣红马打了个响鼻。
陆明远撩开车帘,指尖触到帘上绣着的青竹纹样。
他向田埂上一位老农拱手时,注意到对方指甲缝里嵌着的黑泥和草屑。"老丈,叨扰了。请问陈三家住何处?"
老农的锄头"当啷"落地,在松软的田埂上砸出个浅坑。他直起佝偻的腰背时,脊椎发出"咔咔"的声响。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惶,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打着补丁的裤腿上反复擦拭:"那棵歪脖子柳树后头..."
顺着指引望去,陆明远看见一间茅屋孤零零地立在河畔。
屋顶的茅草塌陷处,几根断裂的椽子像白骨般刺向天空。
院墙上的爬山虎枯死了大半,仅存的黄叶在晨风中瑟瑟发抖。
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趴在院门口,见人来了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露出浑浊的眼白。
陆明远看到老农欲言又止的神情,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老丈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老农接过银子时,手抖得厉害,银子"叮"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低声道:"陈三前日从城里回来,就...就不太对劲..."
距离茅屋还有十丈远时,陆明远勒住马缰。一股甜腻的血腥味混着河畔的槐花香扑面而来。
门板上新鲜的抓痕在晨光中清晰可见,最深的一道里嵌着带血的指甲。
"不好,出事了,砰!"陆明远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地上躺着两具交叠的尸体。
陈三仰面朝天,喉咙处的伤口像一张咧开的嘴,凝固的血泊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紫红色。
他的妻子趴在他身上,后背插着一把短刀。
陆明远蹲下身时,靴底踩在未干的血泊中,发出黏腻的声响。
他发现陈三右手紧攥着一块靛蓝色的碎布,上面用血歪歪扭扭地写着半个"王"字。
血迹尚未完全凝固,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两个时辰。
墙角的水缸被打翻,水流了一地,混着血迹形成淡红色的水洼。
灶台上的铁锅还冒着热气,里面煮着的野菜粥已经糊了底,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桌上摆着三副碗筷,粥才喝了一半,木勺斜斜地搭在碗沿上,勺柄上刻着"小满"二字。
陆明远发现墙角一个翻倒的竹篓吸引。掀开竹篓,下面压着一本被血浸透的账册。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最后一页被人撕去了一半,残留的部分记录着"特供肉二十斤,张记"的字样,墨迹还很新鲜。
正当陆明远准备离开时,一阵微弱的抽泣声从厨房方向传来。
他循声而去,发现一块看似普通的地板砖边缘有几个带血的小手印。
掀开厚重的木板,一股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呛得他连打了三个喷嚏。
地窖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陆明远取出火折子,微弱的光线下,他看到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男孩约莫六七岁,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脚上的草鞋已经磨破了洞,露出冻得发青的脚趾。
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和泥土,嘴角还沾着一点粥渍。
"别怕。"陆明远轻声说道,慢慢靠近。孩子抬起泪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爹!娘!"声音在地窖里回荡,震得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陆明远这才注意到,孩子怀里紧紧抱着一本破旧的《三字经》,书页上沾满了泪痕。
将孩子抱出地窖时,刺眼的阳光让男孩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孩子哭得浑身抽搐,在陆明远怀中昏了过去,小手却还死死抓着他的衣襟。
陆明远注意到孩子脖颈上挂着一个粗布缝制的小香囊,里面装着几粒干枯的草药。他轻轻嗅了嗅,是常见的安神药材。
陆明远取出十两纹银交给老村长,围观的村民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老村长枯枝般的手指颤抖着接过,银子上立刻沾了泥土和汗渍。
"厚葬他们。"陆明远声音沙哑,"剩下的给孩子做件孝衣。"
他看着村民们用新编的草席裹尸,陈三妻子的长发从席缝中垂落。
几个妇人一边干活一边抹泪,她们的粗布衣袖都被泪水浸湿了。
下葬时,孩子醒来,挣脱陆明远的怀抱扑向坟堆。他的小脚踩在泥泞的地上,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爹!娘!"孩子的哭喊声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惊飞了远处树上的乌鸦。
几个农妇拉都拉不住他,最后还是陆明远强行将他抱开。
孩子的指甲在他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混合着泥土和泪水,火辣辣地疼。
老村长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掌抹去孩子脸上的泪水,却越抹越脏。
他叹着气对陆明远说:"这孩子叫陈小满,出生在小满那天。他爹...陈三以前在城里的大酒楼做过帮厨,后来不知怎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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