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就凭几个土鳖弄出来个不顶粮的土蛋?!”王润之的怒火被这些卑微的乞求彻底点爆成最狂暴的羞辱!
他仿佛被毒蝎蜇中,俊朗的五官扭曲得近乎狰狞,指着地上五个卑微如同泥土的身影,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厉啸,
“哪来的下贱坯子!一身泥臭!也敢踏入这府衙公堂?也配替钦点涉案的朝廷命官开脱?给我打!把这群不知死活的乡巴佬拖出去!往死里打!打到他们记住——什么才是规矩!”
“是!”他身后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如同解开锁链的恶犬,眼中凶光毕露,狞笑着扑向毫无抵抗之力的五个老汉!
衙役试图阻拦,却被这些跋扈家丁蛮横撞开!一只布满青筋的巨爪眼看就要抓住刘村长花白散乱、沾满冻雪的头发!
“噗通!”
一道青影疾闪!陆明远重重跪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肩背挺直如刀,毫不畏缩地插进扑来的恶仆与老者之间,生生阻住了抓向刘村长的恶爪!
“王公子且慢!”陆明远的声音不高,却清冷似玉磬敲击,瞬间压住满场暴戾。他抬起脸,面上再无之前的压抑,只有一种明澈见底的坦然和不容玷污的尊严!
他看向王润之那双被怒火烧得几乎失焦的眼睛,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死寂的大堂:
“王公子,你口口声声‘下贱坯子’、‘乡巴佬’,视其如草芥尘土。”他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村长,最终落回王润之身上:“然,请王公子细想,今吏部尚书大人,官居二品,权柄赫赫。
公子可曾追思——府上牌坊巍巍,那高堂祭享的列祖列宗中,第一位放下镰刀锄头,攒下微薄束修,寒窗苦读侥幸搏得一纸功名之人?
第一位在那瘠薄黄土中苦苦耕耘四季,为一家人谋得第一口安稳粟米的王家老祖?
公子可知——令先祖在踏上科举青云路前,那双沾满黄泥的脚板,踩过的是哪块田垄?
令曾祖在积攒第一担收成时,他那磨出厚茧的双手,掌心纹理是否与此刻跪在这里的李村长、刘村长掌中之茧一般无二?!”
他顿了顿,大堂静得落针可闻:
“往上数不过三代,甚至两代!谁敢拍胸自傲,断言自家血脉非出自这黄泥黄土?谁敢言自家先人,未曾在这片苍茫大地上‘泥土里刨食’?王公子!”
他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锋利,“你祖辈与我祖辈,皆在泥泞里争过一口气!他们今日之卑微匍匐,恰如你祖上昨日之困苦屈膝!
皆为生计搏命于土,何以自矜天渊?既为同源黄土养人!你又何苦筑此云泥高塔,以恶语寒锋,凌辱骨肉同源?!”
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溯洄血脉的力量,直刺王润之心魂!
王润之脸上那狂怒瞬间凝滞,一丝茫然与被刺中的羞恼闪过眼底,仿佛一盆雪水从头顶浇下,令他那疯狂的戾气短暂停滞了片刻!
满堂官员差役、堂外百姓,皆被这血脉同源的拷问震得心神激荡!
宋源坐在高堂之上,脸上血色褪尽,捏着令签的手指已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控制不住地轻颤。
一边是吏部天官之子血泪控诉的滔天压力,身后似乎已能感受到王尚书那无形的利剑悬于颈侧;
一边是五个村庄老农字字泣血、关乎数十万生民的救命大功!更有那陆明远一番穿透肺腑、直指人心、关乎天地祖源的诘问!此案如何断?
人如何放?放,王家凶焰必燃!不放,陆明远确实功大于天,于民有大德!而自己那句“疑罪从无”又确实站得住脚!此心撕扯,如堕万丈漩涡!
冷汗悄无声息地顺着宋源绷紧的鬓角滑下,滴落在公案冰冷的石面上,溅开一小片深色水渍。
良久。
这位一府之尊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最后一丝挣扎与无奈的决断。他终于抬起了那只沉重如山岳的手,苍白的手指紧紧抓住一枚朱红令签。
“来……人!”宋源的声音嘶哑低沉,仿佛耗尽最后力气,
“暂……暂时押下陆明远……备好文书、人证、口供……连同……连同此案全部卷宗……即日押解……由本府亲兵……移……移送督察司衙门……”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再看跪在堂下的女婿一眼,准备将那枚沉重的令签,狠狠掷落尘埃!
那一下,不仅砸向陆明远,更是砸在他自己摇摇欲坠的青云路上!
空气,凝固到了极限!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停止了!王家恶仆脸上露出了狞笑!五位老村长绝望地闭上了眼!
王润之眼中射出扭曲的快意!陆明远脊背挺得更直,目光沉静地望向衙外那漫天飞雪!
就在那枚鲜红的令签即将脱手的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清越的断喝,如同裂帛穿云,猛地自大堂西侧重重围堵的堂口人群中炸响!
宋源手臂剧震,手中的朱签竟被惊得脱手,啪嗒一声砸在乌木案几上,轱辘着滚落。全场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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