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物袋里装着半块曲奇,边缘有些受潮,上面的巧克力碎拼出的图案,既不是符号,也不是星图,只是随意散落的碎片。
沈溯盯着曲奇看了很久,突然问:“周医生,你们医院的时钟,秒针是顺时针转的吧?”
周明愣了一下,笑着说:“当然啊,难道还有逆时针转的时钟?”
沈溯没说话。他走到窗边,看向楼下的操场。一个穿深蓝色工装的男人正弯腰捡球,帽檐压得很低,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有些模糊。男人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朝病房的方向挥了挥手。
沈溯的呼吸骤然停止。他清楚地看到,男人的右眼在阳光下泛着玻璃珠般的灰白,瞳孔里映出的,不是操场的景象,而是一片旋转的星云。
沈溯的视线死死钉在楼下男人的掌心。那道血痕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与他指腹上早已消失的伤口完美重合。男人朝他晃了晃手,转身走向操场边缘的长椅,那里坐着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正举着蜡笔在画板上涂抹。
“在看什么?”林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她顺着沈溯的目光往下瞧,指尖无意识地绞着项链,“哦,那是周医生说的脑科康复实验,穿工装的是护工,带孩子做绘画治疗呢。”
沈溯猛地回头,林夏的项链吊坠正在阳光下转动,银链反射的光斑在墙上投出细碎的星点——那轨迹和熵钟显示屏上的文字排列如出一辙。他伸手想碰那吊坠,林夏却像被烫到似的后退半步,脖颈上泛起淡蓝色的印记,像极了熵钟裂痕里渗出的液体颜色。
“你脖子怎么了?”他追问。
林夏慌忙拉高衣领,眼神躲闪:“没什么,可能是过敏。医生说你该休息了,我去叫周明来给你测血压。”她转身时,沈溯瞥见她裙摆下露出的脚踝,皮肤上赫然印着半片枫叶形状的红斑。
病房门合上的瞬间,墙上的时钟突然发出齿轮卡壳的轻响。沈溯转头看去,秒针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来回颤动,表盘玻璃映出他身后站着的人影——穿深蓝色工装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病房里,帽檐压得更低,右眼的星云在阴影里缓慢旋转。
“咖啡凉了。”男人开口,声音混着无数重叠的回音,像同时有几十个人在说话,“你总说美式加三块冰才够劲,但现在连糖都分不清了。”
沈溯的后背撞上窗台,冰凉的玻璃硌得肩胛骨生疼。他分明锁了窗户,护工怎么可能进来?更诡异的是,男人说话时,嘴角的弧度与咖啡馆里那个“陈博士”完全一致,连齿间漏出的金属味都分毫不差。
“你到底是谁?”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男人缓缓摘了帽子,露出完整的脸——左半张是陈博士温和的眉眼,右半张却覆盖着银色的鳞片,鳞片缝隙里渗出蓝色的微光。“我们是提问者。”他抬手按住沈溯的肩膀,那触感不像皮肤,倒像握着一块正在融化的星冰,“也是答案本身。”
沈溯的意识突然被扯进熟悉的混沌洪流。这一次他看清了更多碎片:恐龙星图的空白处补满了人类的DNA链,玛雅祭司的血字在量子显微镜下显露出二进制代码,三体星系的电波翻译成了他昨晚写在草稿纸上的公式。最深处的海洋里,那个未完成的符号正在自我补全,每一笔都由无数文明的语言交织而成。
“够了!”他嘶吼着挣脱,发现自己仍站在病房里,墙上的时钟秒针恢复了顺时针转动,周明正举着血压仪站在面前,眉头拧成疙瘩。
“沈教授,您血压飙升到180了。”周明的听诊器线缠在手腕上,金属头反射的光在沈溯眼里幻化成熵钟的裂痕,“刚才一直在喊陈博士的名字,是做噩梦了吗?”
沈溯盯着周明的胸牌,照片里的年轻人笑得一脸无害,但工牌编号“712”三个数字正在缓慢变形,最终化作那个神秘符号。“你认识陈博士?”他突然问。
周明的笑容僵了半秒,随即恢复自然:“听过您提起,第七区的天才嘛。可惜……”他没再说下去,转身去拿镇定剂,白大褂口袋里掉出个东西,滚到沈溯脚边。
是半片枫叶标本,叶脉里嵌着的银白色粉末正在发光。
旋转的星图,沈溯趁周明配药的间隙,把枫叶标本塞进枕头下。镇定剂注入静脉时,他故意偏过头,看见周明后颈贴着块纱布,边缘露出的皮肤呈现出星图刺绣的纹路——和林夏衬衫袖口的图案一模一样。
“睡吧。”周明的声音变得异常柔和,带着催眠般的节奏,“等你醒了, entropy(熵)就会回到它该在的地方。”
这个词像钥匙插进锁孔,沈溯的意识瞬间清醒。他在大学时给陈博士取过外号叫“Entropy”,因为他总说宇宙的终极规律藏在无序里。而周明刚才的发音带着轻微的舌尖上翘,那是陈博士独有的口音,绝不可能是普通护工能模仿的。
药物还是起了作用。沈溯感到眼皮发沉,恍惚间看见周明的白大褂下摆掀开,露出里面穿的深蓝色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曲奇——巧克力碎拼成的符号正在融化,顺着布料滴落在地,腐蚀出细小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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