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风打着旋儿,卷起木屋窗前那串用各色贝壳串成的风铃,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像幼时娘亲哄睡的童谣。萧清漓紧握蒹葭剑,剑尖垂在斑驳的门槛前三寸,微微颤抖。脚下青砖沁出的水珠,清晰地映照出她剧烈颤动的睫毛。心,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几乎要将她震得窒息。门内,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的光线,正用一杆老旧的药杵,一下下捣着石臼里深紫色的龙胆草。那苦涩中带着奇异清香的药味弥漫开来,瞬间将她拉回儿时的灶间——娘亲也是这样,在氤氲的药气里,温柔地为她和弟弟煎煮汤药。
“墨儿…长高了。”那人缓缓转过身。檐角缝隙漏下的一线天光,恰好照亮了他半张脸。左眉那道断开的旧疤,像蜈蚣一样趴着——那是萧清漓五岁时顽皮,打翻滚烫烛台留下的印记,她记得爹爹当时疼得倒吸冷气,却还笑着哄她。可右颊本该有酒窝的地方,却只有几道陌生的、深刻的纹路,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僵硬感。萧清漓的心猛地揪紧,一股混杂着希冀与恐惧的寒流瞬间窜遍全身。
“你不是爹爹!”稚嫩的童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骤然响起。萧小墨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老虎,猛地挣脱了姐姐的手,小脚丫穿着虎头鞋,“啪嗒”一声就踢翻了门边晾晒药材的竹匾!晒得半干的紫苏叶、车前草哗啦啦散落一地。“爹爹这里有酒窝!会这样笑!”小家伙使劲鼓起自己的小胖脸,模仿着爹爹笑起来时深深的酒窝,然后指着那人的右脸,小嘴一撇,“你没有!你是假的!”
纷飞的紫苏叶间,那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袖中无声滑出一支短小的竹笛。他凑近唇边,一段悠扬清越的笛音流淌而出——正是沧溟派弟子每日晨起练剑时,用以清心静气的《松风调》!笛声婉转,仿佛能勾动最深处的记忆,让人想起山间晨雾与松涛。
“咳…咳咳!”躺在屋内简易竹榻上的素衣女子柳寒烟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肩头的纱布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染红。她挣扎着想撑起身,铁剑却“呛啷”一声脱手坠地。“易容术…是苗疆的‘千面蜂蜡’…小心!”她的声音虚弱却焦急,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发出警告。
话音未落,窗外林间宿鸟惊飞四散!
嗤——!
一道银亮的软剑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穿透糊窗的桑皮纸,直刺屋中!剑穗上系着的几枚细小银铃,随着剑势发出急促而诡异的“叮铃铃”脆响,仿佛在奏响催命的丧曲!
“萧远山!二十年的缩头乌龟,今日该到头了!”陆文昭阴冷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从窗外传来,带着积压了二十年的怨毒和一丝即将得手的疯狂。
那“假萧远山”脸色剧变,眼中再无半分伪装的和善。他猛地抬手,五指如爪扣住自己的脸颊边缘,狠狠一撕!一张薄如蝉翼、却布满细密孔洞的人皮面具被扯下,露出一张布满紫黑色毒疮、狰狞可怖的真容!他反手就将手中沉重的紫檀木药杵,灌注内力,狠狠掷向破窗而入的软剑!
咔嚓!
紫檀木药杵在接触到软剑锋芒的瞬间炸裂成齑粉!木屑纷飞!
“走!”萧清漓反应快如闪电,一把抄起还在发愣的弟弟萧小墨,蒹葭剑光如匹练般向后窗劈去!哗啦!老旧的木窗应声碎裂!凛冽的海风裹挟着震耳欲聋的惊涛拍岸声灌入屋内!窗外,是陡峭的海崖,崖下黑礁嶙峋,海浪如噬人的巨兽翻涌咆哮!就在几块巨大礁石之间,竟拴着一条随着海浪起伏的破旧小舢板!
“去…梅林……”那假扮者咽喉已被陆文昭紧随而至的软剑瞬间贯穿!鲜血狂喷!但他临死前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光,用尽残存的力气,将腰间一个染血的粗布荷包猛地抛向破窗而出的萧清漓!
“啊!”萧小墨被姐姐抱着撞出窗外,小手却下意识地凌空一抓,正好接住了那个飞来的荷包。力道冲击下,荷包口松开,里面花花绿绿的东西“哗啦啦”撒了小舢板一船板——竟是一颗颗用油纸细心包裹的陈皮糖!更神奇的是,每颗糖的包装纸,都被精巧地折叠成了展翅欲飞的白鹤形状!
“糖糖!是糖糖!”萧小墨眼睛一下子亮了,也顾不上海浪颠簸,小手忙不迭地去捡,“跟娘亲叠的一模一样!娘亲给墨墨过生日叠的!”他惊喜地叫着,仿佛瞬间忘记了刚才的惊险。
小舢板被一股强大的暗流裹挟着,迅速漂离海崖,驶入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海雾之中。直到确认暂时脱离了陆文昭的视线范围,萧清漓才敢喘息着,颤抖着手拆开那染血的荷包。果然,内层夹缝里藏着一小片折叠整齐的泛黄信笺。展开,爹爹萧远山那熟悉而苍劲的字迹跃入眼帘:“见字如晤,墨儿漓儿。梅林石冢畔,有汝母手植双生梅树……”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大颗大颗地滴落在信笺上,恰好晕开了“双生”二字。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弟弟带着惊奇和兴奋的呼喊:“阿姐!阿姐快看!花!红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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