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桅帆船像一片倔强的叶子,在墨蓝色的海面上起伏。离岸已三日,渔村的灯火早已被无垠的黑暗吞没,唯有头顶的星河与手中玉珏投射的星图,是这茫茫海途上唯一的指引。风不大,鼓动着修补过的旧帆,发出沉闷的“扑扑”声。空气里弥漫着咸腥与潮湿,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属于远海的孤寂。
萧小墨趴在船舷边,小下巴搁在冰凉粗糙的木头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船尾拖曳出的、泛着幽蓝磷光的浪痕。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远航,起初的新鲜劲儿过去后,四岁孩童的精力消耗殆尽,只剩下一种懵懂的疲惫和对未知的茫然。他小声嘀咕:“贺爷爷,大海好大呀,比墨儿家的院子大好多好多倍!它会不会累?一直动来动去…”
贺连城正借着微弱的星光调整帆索,闻言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傻墨哥儿,大海是活的,它呼吸,它咆哮,它安静,它永不疲倦。”他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如同蛰伏巨兽般的暗影轮廓,“瞧见没?那些就是星罗群岛最外围的礁岛了。真正的凶险,才刚开始哩。”
萧远山从船舱里出来,脸色凝重。他刚替柳寒烟疏导完内息,又逼出些许毒血,但柳寒烟腕上的黑线依旧顽固地盘踞着,甚至比昨日颜色更深沉了些。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即使在昏睡中也紧蹙着眉头,承受着蚀脉引非人的折磨。时间,真的不多了。
“寒烟情况如何?”贺连城压低声音问。
萧远山摇摇头,声音干涩:“百草丹和真气疏导只能延缓,毒素侵蚀经脉的速度在加快…我们必须在十日内找到那座岛!”
萧清漓端着一碗用淡水熬煮的稀薄鱼汤走出来,清丽的小脸在星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爹爹,贺爷爷,吃饭了。”她把鱼汤小心地放在甲板一个固定的小木台上,又拿出一块硬邦邦的粗粮饼子,“墨儿,来,吃点东西。”
萧小墨蔫蔫地走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寡淡的鱼汤,小眉头皱着:“阿姐,没有娘亲熬的鱼汤好喝…”
萧清漓心中一酸,轻轻摸了摸弟弟的头:“等找到花,治好师叔,阿姐给你熬最好喝的鱼汤。”她抬头望向父亲,“爹,我们还有多远?”
萧远山拿出月牙玉珏,再次对准北极星,转动玉珏,让赤蛟纹指向新的方位。地面投射的星图光斑,与远处礁岛群的位置似乎更加契合。“根据星图和贺老的经验,我们已进入星罗群岛的外围。但核心区域被一种常年不散的奇异海雾笼罩,那才是最难闯的屏障。”他指向船头前方,那里海天交接处,果然有一线更浓重的、如同凝固牛奶般的白色雾气,正缓缓地向他们弥漫过来。
“就是它了,‘蜃雾’。”贺连城独眼微眯,神色警惕,“这雾邪门得很,进去后五感皆迷,罗盘失效,船只极易触礁或原地打转。当年水师探索此地,折损了好几条大船,也未能深入。萧帅那份海图,怕也是付出极大代价才得到的。”
船,缓缓驶入了蜃雾的范围。
仿佛瞬间坠入了另一个世界。浓稠的白雾将一切都包裹起来,视野被压缩到船身周围不足三丈。光线变得惨淡而扭曲,连声音都被吞噬了大半,只剩下船体破开粘稠水面的“哗哗”声,以及每个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空气湿冷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带着一股陈腐的海藻腥气和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贺连城紧握舵轮,那只独眼死死盯着前方几乎不可辨的水面,凭借着老水师对水流细微变化的敏锐感知和萧远山不断校准的星图投影指引方向。萧远山则手持一根长长的撑篙,站在船头,凝神戒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暗礁。
时间在浓雾中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半天。
一直安静趴在姐姐身边的萧小墨,忽然竖起了小耳朵,疑惑地左右张望:“阿姐…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唱歌?”
萧清漓一怔,屏息凝神。除了水声和风声,她什么也没听到。“墨儿,你是不是听错了?是风声吧?”
“不是风声!”萧小墨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小手指着右舷侧浓雾深处,“真的有!是个…嗯…老奶奶的声音?又细又长,飘飘忽忽的…好像在哭,又好像在念经…”
贺连城和萧远山也听到了!那歌声极其微弱,缥缈不定,仿佛从极远的水底传来,又像是贴着耳畔低语。歌词模糊不清,带着一种古老而哀伤的韵律,在死寂的浓雾中回荡,平添几分诡异。
“小心!”贺连城突然低喝一声,猛地转舵!船身剧烈倾斜!几乎是同时,一根尖锐如矛的黑色礁石擦着船底掠过,带起一片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水下有东西在推船!”萧远山撑篙点在擦过的礁石上,借力稳住身形,脸色剧变。他感觉到一股并非自然洋流的、带着明确方向性的力量,正裹挟着船体,试图将他们推向另一片影影绰绰、布满嶙峋礁石的阴影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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