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冬,湿冷入骨。雨丝细密如针,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灰网,笼着青石板路、黛瓦白墙,也笼着运河上往来如梭的乌篷船。船尾一盏昏黄的桐油灯,在氤氲水汽里摇曳,勉强映出一小圈模糊的光晕。
萧小墨蜷在船舱角落一堆散发着鱼腥味的干草里,小小的身子裹着一件明显大了好几号的旧棉袄,袖口和裤腿都挽了好几道,露出冻得发红的手腕脚踝。他像只落水的小猫,又冷又饿,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过船舱破旧的帘子缝隙,骨碌碌地转动着,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外面模糊的世界。
“阿姐……”他无意识地喃喃,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江水里刺骨的寒意仿佛还浸在骨头缝里,阿姐推开他、决然跃入激流的身影,如同烙铁烫在心上。他吸了吸鼻子,把那股酸涩狠狠憋回去。爹爹说过,萧家的男儿,流血不流泪!他摸了摸怀里,虎头鞋硬硬的鞋底硌着手心,里面藏着爹爹最后塞给他的宝贝。还有那根在江州城里,他用这“宝贝”电翻了想抓他去“伺候神仙”的狗官时,顺手从官差腰带上摸来的半块硬邦邦的杂粮饼。饼子早就啃完了,只剩点碎屑渣子。
船身轻轻一晃,靠了岸。船老大粗哑的嗓子吆喝着:“到地儿了!下船下船!都麻利点儿!”
萧小墨一个激灵,像只机灵的小猴子,趁着众人下船的混乱,哧溜一下钻出船舱,矮小的身影迅速没入码头边堆积如山的货包阴影里。雨丝打在他脸上,冰凉。他得找点吃的,还得找个暖和点的地方过夜。这地方看着是个大镇子,比江州还热闹些。
他缩着脖子,沿着湿漉漉的街巷往前走。天渐渐黑透了,雨势也大了些,街上行人稀少,只偶尔有更夫缩着脖子、敲着梆子匆匆走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说不清的……火药味?萧小墨抽了抽鼻子,这味道他太熟悉了,爹爹摆弄那些雷火珠、霹雳弹的时候,就是这种呛鼻子的味儿。他心头莫名一跳,循着那若有若无的气味,拐进了一条更窄更深的巷子。
巷子尽头,竟是一大片黑黢黢、破败不堪的建筑群,断壁残垣在雨夜里如同蹲伏的巨兽。几盏气死风灯高高挂在歪斜的门楼上,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了门楣上模糊不清、似乎被刀劈斧砍过的几个大字——**丐帮总舵**。
萧小墨心里打了个突。丐帮?听老船工讲过,天下叫花子的头儿都在这儿?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掉头,里面却突然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喧哗声,像是有很多人聚在一起争吵,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沉闷。
好奇心终究压过了警惕。他像只壁虎,贴着冰冷的、布满青苔的墙壁,悄无声息地往里摸去。绕过几处倒塌的屋舍,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露天的破败庭院,或者说废墟更贴切。院子中央燃着一堆巨大的篝火,噼啪作响,火光跳跃,映照着黑压压的人群。
这些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
左边一拨,人数众多,衣衫褴褛,破麻袋片似的衣服上沾满油泥污垢,大多拄着打狗棒,面黄肌瘦,眼神里带着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凶狠。他们簇拥着几个须发皆白、同样破衣烂衫但眼神精悍的老乞丐,显然是“污衣派”的核心。
右边一拨,人数较少,却显得格外扎眼。他们的衣服虽然也打着补丁,但浆洗得相对干净整洁,甚至有人穿着半新不旧的短褂。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手中或腰间挂着的家伙什儿——不是打狗棒,而是些奇形怪状的铁家伙:有带齿轮的连发小弩,有装着机括、可以弹出铁爪的飞索,甚至还有几个壮汉合力抬着一个蒙着油布的、圆滚滚的铁疙瘩!这些人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认真,领头的是个身材魁梧、面庞方正的中年汉子,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精铁打制的、布满机括凹槽的短棍,神情激愤。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和剑拔弩张的气息,比外面的雨还冷。
“鲁长老!”那魁梧的中年汉子声音洪亮,压过雨声和篝火的噼啪,“我们‘巧手堂’改良这‘霹雳雷’,只为震慑宵小,保我丐帮兄弟行乞时少受欺辱!威力可控,绝无滥杀之意!您怎能污蔑我们包藏祸心,欲毁我丐帮根基?”他指向身边那个蒙着油布的铁疙瘩,又指向对面那些破衣汉子,“看看兄弟们!寒冬腊月,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光靠几根打狗棒,几招太祖长拳,能抵得住那些恶霸护院的棍棒刀枪吗?”
“哼!乔老三!”被称作鲁长老的污衣派领头老者,须发戟张,猛地一跺手中光滑油亮的枣木打狗棒,棒头镶着的铜环嗡嗡作响,声音尖锐刺耳,“巧舌如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行乞凭本事,靠的是骨气!不是这些旁门左道的奇技淫巧!你们弄这些铁疙瘩,火药弹,是想干什么?是想让官府把咱们当反贼剿了吗?还是想把咱们这最后一块安身立命的总舵也给炸上天?”他身后污衣派的弟子们群情激奋,纷纷挥舞着打狗棒,发出低沉的怒吼附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