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在吃雪?”阿满曾大着胆子偷偷告诉过老宫婢。老宫婢浑浊的眼睛盯着涂山彧看了一会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用力摇头,死死捂住了阿满的嘴。
涂山银川从未踏足听雪阁,但属于父亲的“关怀”却从未缺席。每月初一,都会有一名面生的侍卫送来一瓶“淬骨养元丹”。
丹药装在剔透的寒玉瓶中,药香清冽,据说是用千年冰莲和九阳草炼制,对幼狐的筋骨血脉大有裨益,珍贵无比。
阿满每次都小心翼翼地喂给涂山彧。小公子来者不拒,安静地吞咽下去。
然而,丹药入腹,他身上那层浓墨似的绒毛颜色非但没有转淡,反而愈发幽深,仿佛能吸尽周遭所有的光线。
他眉心那点朱砂状的暗红,也隐隐透出一丝妖异的光。
日子在无声的落雪与刻意的遗忘中流淌。涂山彧像一株生在阴影里的奇诡植物,安静地抽枝长叶。当他终于能蹒跚学步时,已是一年之后。
那日,久违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铅云,在听雪阁冰冷的石阶上投下几缕吝啬的光斑。
阿满抱着他走到廊下,想让他沾沾罕见的暖意。涂山彧挣扎着下地,小小的、漆黑的身影在积着薄薄一层黑雪的地面上留下歪歪扭扭的足迹。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鲜艳锦袍的小身影嬉闹着闯入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他们是涂山氏旁支的幼狐,趁着大人不注意溜出来玩耍,误入了听雪阁的范围。
“看!好黑的小狐狸!”一个扎着双髻的女孩指着涂山彧惊呼。
“咦?他眼睛颜色不一样!”另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凑近,好奇地伸出手想去摸涂山彧的右眼。
“别碰他!”阿满紧张地想把涂山彧护在身后,“他是少嗣的孩子,涂山彧小公子!”
“涂山彧?”胖男孩歪着头想了想,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故事,脸色一变,“啊!就是那个带来黑雪的…墨狐孽种?!”
“孽种”二字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其他小狐也反应过来,脸上顿时露出混杂着厌恶和恐惧的表情。
他们从小在长辈的叹息和禁忌的传说中长大,“墨狐”二字意味着灾难与不祥。
“滚开!黑妖怪!”胖男孩猛地推了阿满一把,阿满踉跄着跌倒。另一个男孩则恶作剧似的抓起一把地上的黑雪,用力砸向涂山彧。
冰冷、污浊的雪团砸在涂山彧漆黑的小袍子上,散开一片污迹。
涂山彧站在原地,没有哭,也没有躲。他微微歪着头,琥珀色的左眼映着那几个充满恶意的小狐,清澈得近乎无辜;而那只琉璃色的右眼,内里星轨旋转的速度却陡然加快,幽深的光芒骤然亮起!
“呜哇——!”正得意笑着的胖男孩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刚刚砸雪的那只手,手背上莫名出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斑!那黑斑迅速扩大、蔓延,如同活物啃噬着他的皮肉,带来钻心的剧痛和刺骨的冰冷!其他小狐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奔逃。
涂山彧右眼中的星芒缓缓平息,恢复成深邃的缓慢流转。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袍子上散开的黑雪污渍,又看了看地上因剧痛翻滚哭嚎的男孩,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伸出同样漆黑的小手,好奇地碰了碰地上残留的黑雪。
那雪在他指尖,温顺地融化了。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显然是被惊叫声引来的侍卫。
阿满慌忙爬起来,惊恐地看着涂山彧,又看看地上痛苦哀嚎的男孩,一时手足无措。
涂山彧却像是厌倦了这场闹剧,转身,迈着还不甚稳当的小步子,摇摇晃晃地朝听雪阁阴冷的殿内走去。阳光落在他漆黑的小小背影上,仿佛也被那浓墨的颜色吞噬殆尽。
在他身后,那个哭嚎男孩手背上的黑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手臂蔓延,散发出丝丝缕缕不祥的黑气。
“第三尾,何时生?”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突兀地在阿满身后响起。
阿满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只见一身雪白狐裘的老狐王涂山璟鸿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廊柱的阴影里。
他深邃的目光越过地上哀嚎的幼狐,牢牢锁在涂山彧那消失在殿门黑暗中的小小身影上,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探究与…期待。
寒风卷起地上的黑雪,打着旋儿,发出呜咽的声响。听雪阁,似乎更冷了。
黑斑蔓延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
那个被涂山彧右眼注视过的幼狐,三天后整条右臂都化作了漆黑的焦炭。狐族医师用尽灵药秘术,却只能勉强遏制黑气的扩散,无法根除。
那孩子夜夜哀嚎,痛苦得撕心裂肺,最后被送入寒潭冰封,以延缓死亡的到来。
消息传开,青丘震动。
"墨狐噬骨,黑雪蚀魂。"大祭司涂山偃在宗祠内焚香占卜,得到的结果令他面色惨白,"此子不除,青丘必有大祸。"
涂山银川站在殿外,听着长老们的议论,指节捏得发白。他转身走向听雪阁,腰间佩剑在风雪中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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