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盐湖的风裹挟着咸涩的颗粒,如细针般扎进嬴傒的眼窝。他蹲在龟裂的盐碱地边缘,指甲抠进泛着白霜的土层,剥落的盐晶簌簌落在粗麻裤腿上,与现代实验室里的碳酸钠晶体相差无几,却多了份原始的粗粝。
“公子,望楼司的人在东南岗哨换防了。” 陈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混着独轮车碾过碎石的轻响。嬴傒不用回头也知道,五名死士正假装整理货担,陶罐碰撞间露出半角染血的布巾 —— 那是三天前击退马贼的战利品,此刻用来掩盖烧碱的刺鼻气息。
“把第三车陶罐倾斜十五度。” 嬴傒头也不抬,指尖捏起一团土盐,对着阳光捻碎,“阎乐的人闻不得苦碱味,让他们以为咱们在晒粗盐。” 陈武一愣,随即用刀柄轻敲车帮,死士们立刻调整推车角度,卤水顺着罐口缝隙渗进盐碱地,发出 “滋滋” 的声响。
正午的日头毒辣,盐湖表面的盐壳被晒得发烫。嬴傒解开粗麻短打,露出内衬的细葛布,那是胡姬暗中送来的蜀地贡品,此刻用来包裹从太学偷带的石蕊试纸。他用竹刀切入土层三寸,取出一块灰黄色土块,里面隐约可见白色脉络 —— 那是深层盐矿与碳酸钙的混合物。
“生火。” 他简短下令,陈武立刻指挥死士用枯枝堆起窑炉,炉底铺满碎玻璃片 —— 这是从嬴府工坊偷运的边角料,用来提升导热效率。嬴傒将土块敲碎倒入陶罐,按记忆中的比例撒入烧碱,清水注入的瞬间,罐中腾起白色烟雾,那是碳酸钠与氢氧化钙的置换反应。
“后退五步。” 嬴傒话音未落,陶罐突然剧烈震动,陈武伸手将最近的死士拽到身后。白色泡沫从罐口溢出,在盐碱地上蚀刻出黑色痕迹,空气中弥漫着类似氨味的浊气 —— 反应比预计更剧烈,显然土壤中的镁盐含量超出预期。
“用醋!” 嬴傒大喊,陈武立刻从货担底层取出陶瓶,那是张良商社特供的陈年米醋。淡褐色液体浇入陶罐的瞬间,气泡疯狂翻涌,最终沉淀出半透明的晶体。嬴傒用竹筷挑起一块,在阳光下观察其透明度:“镁杂质太多,得再提纯一次。”
死士们面面相觑,他们听不懂公子的 “提纯” 是什么意思,却熟练地开始搭建过滤架。嬴傒从腰间取出玻璃漏斗 —— 这是他用第一次烧制的半透明玻璃磨制的,边缘还带着未打磨的毛刺。滤液滴入下方陶罐时,他突然想起实验室的蒸馏装置,嘴角不禁扬起苦笑。
“公子,望楼司骑兵!” 风营死士的低呼打破寂静。嬴傒抬头,看见三骑黑马正朝盐湖方向奔来,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迅速将陶罐踢进窑炉灰烬,抓起一把盐霜抹在脸上,踉跄着迎向骑兵,嘴里发出含混的傻笑:“盐...... 甜盐......”
为首的百夫长勒住马缰,厌恶地看着嬴傒沾满盐晶的脸:“疯子滚远点!再敢靠近盐池,剁了喂狼!” 嬴傒故意摇晃着撞上马腹,手中的玻璃漏斗掉在地上,滚到骑兵脚边。百夫长瞥了一眼,见是个粗糙的玻璃器皿,不屑地啐了口唾沫:“什么破烂!”
等骑兵扬尘而去,嬴傒捡起漏斗,发现内侧残留着少许晶体。他对着阳光观察,晶体表面的絮状物已消失,呈现出接近纯碱的透明质感。“成功了。” 他低声说,陈武递来清水,冲洗掉他手上的盐渍,却冲不掉掌心的灼痕 —— 那是今早调试温度时留下的。
黄昏时分,土窑终于达到所需温度。嬴傒将石英砂、纯碱、石灰石按 7:3:2 的比例混合,倒入用耐火泥特制的坩埚。陈武往炉中添加浸过皂角油的木炭,火焰瞬间腾起蓝焰,温度计(自制的玻璃管水银柱)显示接近 1500 度。
“开炉!” 嬴傒大喊,死士们用湿麻布裹手,抬起通红的坩埚。熔融的玻璃液如金色岩浆般注入沙模,陈武手持木片迅速抹平表面,动作之娴熟宛如当年在蒙恬军中铸造弩机。冷却后的玻璃碗虽有些许气泡,却呈现出温润的琥珀色,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
“明日早朝献宝。” 嬴傒用粗布包裹玻璃碗,“陈武,你随我进宫,其他人留守工坊,切记 ——” 他突然抓住陈武的手腕,在其掌心写下 “铁” 字,“用这碗换函谷关铁矿,越快越好。”
次日清晨,嬴傒换上胡亥赏赐的云纹深衣,玻璃碗用蜀锦包裹,外系蒙氏雷纹锦带。咸阳宫前殿,胡亥接过宝物时,殿内烛火恰好折射出碗中的光晕,在穹顶投下蛛网般的光影。“天镜碎片!” 胡亥惊呼,“皇兄果真有仙人庇佑!”
赵高在旁冷眼观察,袖中指尖摩挲着一枚青铜算筹:“陛下,此碗虽奇,却不知是否暗含凶兆......” 嬴傒适时 “癫症发作”,踉跄着撞向龙柱,锦带散开,玻璃碗却稳稳落在胡亥手中。“丞相多虑了。” 胡亥抚摸着碗沿,“赐嬴傒咸阳近郊百亩封地,另拨五百工匠听其差遣。”
退朝后,陈武扶着嬴傒走出宫门,后者突然压低声音:“让张良在商道散布消息,就说‘天镜’降世之处必有铁矿。” 陈武点头,瞥见嬴傒袖口露出的灼伤,心中一紧 —— 公子从来不是疯子,他是手握火种的人,而这火种,终将烧穿赵高的权柄。
深夜,嬴傒独自来到封地边缘,望着远处盐湖的轮廓。他摸出藏在衣领的玻璃碎片,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冷光。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 当玻璃工坊的炉火照亮关中平原时,赵高的末日,就真的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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