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叫柳含烟……南郭郡……清水县……秀才……寒窗十载……只为……今秋乡试……”他的话语被剧烈的魂体波动打断,胸口的蓝火又黯淡了一分。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好一会儿才勉强续上,“前日……县衙……差役……突至……言我……拖欠‘冥寿金’……不敬鬼神……不容分说……锁拿入监……”
“冥寿金?”我眉头紧锁。这名字听起来就邪门!阳间官府,怎会征收这种名目的款项?这分明是巧立名目,敲骨吸髓!
柳含烟的魂影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起来:“我……家徒四壁……哪有余财……供奉……那等虚无缥缈之物!分明……分明是那县尊……与城中富户勾结……强征暴敛!我……据理力争……他们……恼羞成怒……”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恐惧,“昨夜……牢中……两个……两个穿着……像你们……这样的皂衣……但……但气息更凶……更冷的人……突然出现!说我……阳寿……已尽……不由分说……就用……就用……”他痛苦地指向自己胸口那道恐怖的伤口,“就用……一条……发着黑光的……铁链……穿透了我的……心口!我……我还没死!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还在牢里……还有热气!他们……他们生生……把我的魂……扯了出来!还……还用那链子……灼烧……我的魂魄!好痛……好痛啊!!!”
他发出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魂体因为剧烈的痛苦和怨愤而剧烈扭曲、膨胀,胸口的蓝色魂火如同被泼了滚油,疯狂地明灭闪烁,加速滴落!那贯穿胸口的焦黑伤痕里,残留的黑色怨煞之气丝丝缕缕地渗出,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毁灭性的气息。
“魂钉索!”牛头在我身后失声惊呼,巨大的牛脸上充满了骇然,“是……是内卫的‘魂钉索’!只有他们……才有这种直接钉穿生魂、焚灭本源的歹毒法器!”
内卫!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我的魂体之上!震得我魂光摇曳!阴司内卫,那是直属崔判官掌控的秘密力量!平日里神出鬼没,专门缉拿阴司内部不法之徒,或者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棘手事务!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阳间牢狱?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秀才动用“魂钉索”这种禁忌法器?阳寿未尽,强行拘魂,已是死罪!动用魂钉索虐杀生魂,更是罪上加罪,当受地狱永劫之苦!
柳含烟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魂识深处。阳寿未尽!强行拘魂!动用内卫的禁忌法器“魂钉索”!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违规,而是对阴司法度的彻底践踏和亵渎!其背后隐藏的黑暗与不公,光是想想就让我魂体发寒。
“柳秀才!”我强压下翻腾的怒意和惊骇,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你方才说‘冥寿金’?此乃何物?何人征收?可有凭据?” 直觉告诉我,这“冥寿金”便是解开这桩滔天冤案的关键锁钥!它绝不仅仅是阳间官吏的巧取豪夺,必定与阴司内部的腐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柳含烟残魂的痛苦喘息稍稍平复了一些,他艰难地凝聚着即将溃散的魂力,眼中那刻骨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凭据……有!那……那差役锁我时……曾掷下一纸……‘催缴檄文’……被我……被我藏在牢房……墙角……第三块松动的……青砖之下!” 他每说一个字,魂体就黯淡一分,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上面……盖着……清水县衙大印……还有……还有……”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尽管鬼魂无需呼吸,但这动作显示他正调动最后的力量),魂影剧烈地波动起来,“还有……一个……黑色的……双头……獬豸印……我……从未……在官文上……见过……”
黑色双头獬豸印!
这七个字,如同七道九幽阴雷,在我和牛头的魂识中轰然炸响!
獬豸,乃阴司法狱公正之象征!寻常阴司公文,所用皆是青色獬豸印。而黑色双头獬豸……那只有一个地方会用——崔判官直辖的“察冥内卫”!
这所谓的“冥寿金”催缴檄文,竟然盖着阳间县衙大印和阴司内卫的密印!这哪里是催缴文书?这分明是索命的阎王帖!是沟通阴阳、联手戕害无辜的铁证!
“赵头儿……”牛头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巨大的牛眼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恐惧,“黑…黑獬豸…内卫密印…这…这案子…捅破天了!咱…咱们……”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浑水,是我们这种最底层的勾魂小鬼能蹚的吗?
我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牛头。目光死死盯着柳含烟胸口那不断滴落的蓝色魂火,那是他生命本源在飞速流逝。愤怒如同冰冷的岩浆,在我魂体深处奔涌、冷却、凝固。阴司的三百年,我见过太多不公,太多龌龊,早已磨平了棱角,学会了在无穷无尽的表格和检查中麻木度日。但眼前这惨绝人寰的景象,这赤裸裸的、连最后遮羞布都撕碎的罪恶,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剐蹭着我心底深处那点未曾完全熄灭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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