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的目光在姜毓宁苍白浮肿、布满擦伤的脸上停留片刻,又在她那身明显廉价粗糙的衣物上扫过。沈碧云的解释似乎暂时堵住了他的直接疑问,但那种职业性的怀疑并未完全消除。他沉默着,三角眼微微眯起,像是在权衡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柴房内的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阿阮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沈碧云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手心也微微沁出了汗。姜毓宁更是屏住了呼吸,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和心脏撞击胸腔的闷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倚翠阁后门的小巷口停下。紧接着,一个略显急促的年轻男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穿透了门帘的阻隔:
“王队正!有紧急军令!”
刀疤脸(王队正)猛地回头,眉头紧锁:“讲!”
“刚接到统领急令!所有搜查小队立刻收队,火速前往东市承恩坊集结!有要犯踪迹!” 门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承恩坊?” 王队正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被严肃取代。他显然知道“要犯”所指的分量。他再次深深地、带着最后一丝审视和未解的疑虑,看了一眼床上那个气息奄奄、眼神空洞的女子。那女子除了脸色苍白得过分,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让他莫名地感到一丝异样,但时间紧迫,眼前这妓院老鸨的说辞和打点也暂时找不出明显破绽,更何况军令如山……
“哼!”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给这次搜查画上一个并不圆满的句号。他不再看沈碧云,更不再看姜毓宁,猛地转身,猩红的披风在门口卷起一道冷风。
“撤!” 一声令下,沉重的脚步声和盔甲摩擦声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只留下门外巷子里马蹄声再次响起,迅速消失在远处。
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巨石骤然移开。
阿阮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这才后知后觉地汹涌而出,却是劫后余生的无声哭泣。
沈碧云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瞬间垮塌下来,后背的衣裳已被冷汗浸透。她转过身,脸上那刻意讨好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疲惫和一种冰冷刺骨的后怕。她盯着床上依旧蜷缩着、仿佛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的姜毓宁,眼神复杂,既有刚才应对官差时的精明算计,也有一丝被卷入未知麻烦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重新审视猎物的冷酷评估。
刚才官差那审视的目光,以及最后离去时那未解的疑虑,像一根刺,扎进了沈碧云的心里。这个捡来的“孤女”,恐怕没她说的那么简单。
“阿阮!没死就给我爬起来!” 沈碧云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刻薄和不容置疑,带着劫后余生的戾气,“把地上收拾干净!再去熬一碗药来!要快!” 她指着地上的狼藉。
阿阮被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起来,也顾不上抹眼泪,慌忙去捡拾碎片。
沈碧云不再理会阿阮,她一步步走到姜毓宁的床前,站定。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她俯视着姜毓宁,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她脆弱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小丫头,” 沈碧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般的寒意,“老娘不管你以前是人是鬼,有过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要不是老娘机灵,你这会儿,要么在官府的刑房里剥皮抽筋,要么,就已经是玉带河底的一具无名浮尸了!”
姜毓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死寂的眼眸深处,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沈碧云的话,像冰锥,刺破了她刚才被恐惧冻结的麻木。是的,若不是那袋银子和沈碧云的巧舌如簧,此刻她或许已经……那刀疤脸最后审视的眼神,充满了未解的怀疑。
“你的命,现在彻彻底底是老娘的了!” 沈碧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别以为装哑巴、装可怜就能蒙混过关!我‘倚翠阁’不养闲人,更不养祸害!想活命,就给我老老实实把身子养好!伤一好,立刻给我学规矩!琴棋书画、待人接物,一样都不能落下!要是敢耍花样,或者再招来今天这样的祸事……”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阴狠毒辣,“老娘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到时候,官差找上门,老娘第一个把你剥光了扔出去!”
“接客”两个字,她这次没有直接说出口,但那赤裸裸的威胁和安排,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表明了姜毓宁未来的命运。
说完,沈碧云不再看姜毓宁的反应,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晦气。她冷哼一声,利落地转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这一次,她的背影带着一种解决麻烦后的决绝,以及一丝对未来可能再次被牵连的深深忌惮。
柴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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