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清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气息,瞬间冲淡了茅屋内浓重的草药味、霉味和鱼腥气。这气息并非浓烈,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如同无形的屏障,将门外芦苇荡的潮湿、官兵留下的粗粝杀气,以及茅屋内的惊惶与死寂,都隔绝开来。
姜毓宁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线被那道突然闪入、又迅速掩门的身影挡住,只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一袭白衣,在昏暗污浊的陋室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刺眼地存在。
慕先生!
那张清俊得不似凡尘的面容,那双深邃如同古井寒潭、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风尘之色的眼睛,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入姜毓宁惊魂未定的视线!
他……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巨大的惊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不是应该在那纸醉金迷、危机四伏的倚翠阁吗?怎么会出现在这沧澜江下游、荒僻芦苇荡的破败渔家?!是追踪?还是……他早已洞悉一切?!
青黛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她刚刚经历官兵搜捕的惊吓,此刻又见一个白衣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闯入,顿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大眼睛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看看慕先生,又看看床上虚弱不堪的姜毓宁,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你……你是谁?!”青黛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戒备。
慕先生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青黛身上停留一秒。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就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牢牢地、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穿透力,锁在了蜷缩在破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惊骇涣散的姜毓宁身上。
他的眼神,不再是倚翠阁琴房初见时的疏离探究,也不是更早之前解围赵屠户时的淡然无波。此刻,那潭寒水之下,仿佛有暗流汹涌!震惊、难以置信、一种洞悉了巨大隐秘后的了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终于找到失落之物的复杂情绪!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姜毓宁身上粗糙的葛布衣衫,精准地落在她心口的位置!那里,凤凰烙印的灼痛似乎被这目光引动,骤然变得尖锐起来!
姜毓宁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这目光剥开,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身体,想要用被子掩盖,但身体虚弱得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只能僵硬地躺在那里,承受着那几乎要将她看穿的目光。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慕先生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越,却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沙哑,更添几分沉凝。他没有回答青黛的问题,也没有任何寒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向姜毓宁灵魂最深处:
“沧澜江的激流,竟未能洗去殿下眉宇间那‘山河烬’的刻痕。”他微微一顿,目光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姜毓宁骤然收缩的瞳孔上,“看来,太庙琉璃顶的焚身之火,亦未能……彻底焚尽前朝长公主——姜毓宁的命格。”
轰——!!!
姜毓宁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刹那冻结成冰!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神经上!
殿下!山河烬!太庙琉璃顶!焚身之火!前朝长公主——姜毓宁!
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她的来历!她所经历的一切!那场倾国之变,那场焚身烈焰!甚至……她此刻心口烙印的来历,他似乎都一清二楚!
巨大的恐惧和暴露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比刚才面对玄甲军搜捕时更甚!顾承舟只是怀疑,而眼前这个人,却是赤裸裸地、毫无遮掩地揭穿了她最后一块遮羞布!
“你……!”姜毓宁喉头滚动,想要嘶吼,想要质问,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干裂的嘴唇颤抖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冰冷的杀意。他是谁?!他到底是谁?!是谢珩的人?还是……其他觊觎前朝秘密的势力?!
青黛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僵住!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那个虚弱苍白的“姐姐”,又看看门口那个清冷如仙、却说着如此石破天惊之语的白衣男子。
殿下?长公主?前朝?焚身之火?
这些词如同天方夜谭,狠狠冲击着她简单朴素的世界观!她救回来的这个浑身是伤、险些淹死的姐姐……竟然是……前朝的公主?!那个被叛军推翻、据说皇室血脉已在烈火中焚尽的……大胤朝的长公主?!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青黛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更深的恐惧,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慕先生无视了青黛的反应,也似乎毫不在意姜毓宁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惊骇与杀意。他向前缓缓迈了一步,白衣拂过沾染着泥污的地面,却不染纤尘。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姜毓宁,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更沉重的东西在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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