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晨雾裹着长安西市，青石板上凝结的夜露还未散尽，豆豉缸里飘出的咸涩已混着波斯沉香的馥郁，在坊墙间织成张黏腻的网。萧明凰的雪狐裘扫过香料摊时，檐角铜铃忽地齐喑——十七只金翅蛊虫在她广袖中振翼，薄如蝉翼的翅膜割裂雾气，在楠木货架上划出细若发丝的裂痕。
"娘子且看这安息香。"摊主枯槁的手指刚触到檀木匣，忽见那狐裘金线在曦光中泛起涟漪，瞳孔倏地蒙上灰翳。他喉头发出咯咯异响，竟主动掀开暗格，露出底层泛着青光的毒香粉。腐肉般的气息漫开时，隔壁蒸饼铺的竹笼屉突然炸裂，滚烫的槐叶蒸饼溅上朱嬷嬷的豆豉篮，霉斑遇热膨起，在粗麻布上晕出奎宿星纹。
白宸屈指弹开沾着香灰的蒸饼碎屑，舌尖抵住上颚细细摩挲。三日前在虎牢关验尸时，那截嵌着蛊虫的虎骨，正散发着与此处毒香如出一辙的腥甜。"掌柜的倒是舍得用料。"他拈起竹篾编织的香囊轻嗅，没药的苦涩混着曼陀罗的迷香钻入鼻腔，恍惚间竟与前世证券所里熔断警报的尖啸重叠。
巷口忽起蜂鸣，崔璃玄色襦裙扫过积水的车辙印。她左耳青铜齿轮转到第七齿的刹那，三根牛毛细针破空而至，穿透香囊的力道震得竹篾簌簌落灰。浸过尸油的蚕丝在空中燃起幽蓝冷焰，将晨雾烧灼出烽燧狼烟之形。瘫软的摊主袖中滑落半枚龟甲，甲纹正与昨日截获的密信火漆印严丝合扣。
"墨家机关术竟用来焚香？"萧明凰轻笑扬袖，雪狐裘掀起的气流卷着十七枚香丸滚落。乌木丸身撞上青石板的脆响里，藏着机簧转动的细响。第三枚香丸滚进阴沟时，三百只灰鼠衔着硝石粉钻出地缝，鼠尾扫过积水的轨迹，正与昨夜观星台残卷上的二十八宿暗合。
燕无霜的银铃在瓦当上炸开清鸣。她赤红胡服卷着铁锈血气掠下屋檐，狼牙领口擦过白宸颈侧时，带起三年前漠北战场才有的腥风。"这香丸里掺着阵亡将士坟头土。"足链水银泼洒处，荧蓝菌丝瞬间焦枯蜷曲，在青石板上烙出西域三十六国的疆域图。白宸忽觉后颈刺痛，昨夜被流矢擦伤的旧疤竟渗出黑血，在衣领绣纹上晕出高昌王旗的狼头图腾。
谢明远的桃木义肢踏碎香丸的脆响，混着朱雀大街传来的晨鼓。菌丝遇血疯长，将山河舆图染成赤色。他瘸腿碾过满地狼藉，袖中滚落的檀木算珠正卡进疆域图的疏勒河道——那里嵌着半粒三年前矿难案现场的碎玉。
"好个一石三鸟的局。"崔璃玄铁护甲叩响青铜香炉，炉内灰烬受热升腾，在空中凝成《神农遗册》残页。白宸瞳孔骤缩——缺失的页脚裂痕，竟与侯府密室那方前朝玉圭的纹路暗合。昨夜烛光下，那玉圭凹陷处还粘着朱嬷嬷特制的豆豉霉斑。
萧明凰染着蛊血的指甲划过冰鉴，霜气在香灰残页上凝出西秦古篆："当年观星台焚毁前夜，国师用同样的香灰占卜。"她尾指轻勾，雪狐裘金线忽地绷直如弦，十七只蛊虫衔着灰烬扑向朱嬷嬷的豆豉篮。老妇人踉跄后退，围裙暗袋里滚落的霉豆遇水膨裂，菌丝瞬间吞噬残页，在青石板上蔓出河洛九宫图。
"坎位生变！"白宸厉喝出声时，燕无霜的骨哨已吹出破军之调。第九枚铁环嵌进牌楼裂缝的瞬间，曼陀罗花粉在空中凝成河图之象。他忽想起穿越前夜实验室里爆裂的试管，那些飞溅的化学药剂在防爆玻璃上蚀刻的纹路，正与此刻烟尘中的星图重叠。
崔璃的机关匣喷出玄冰针，将菌丝冻成西域地形。冰面倒映出萧明凰眼底流转的金芒——那是西秦皇室独有的重瞳异相。"祭旗需用至阳之血。"她染毒的指尖划过白宸腕脉，三道血线渗入冰层，竟将精铁环扣熔成流金。三百步外醉仙楼的酒旗忽地燃起幽蓝火焰，火舌舔舐处显出水银写就的檄文。
酉时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青黛提着药箱蹒跚穿过雨幕。绿裙惊蛰香囊扫过焦炭时，二十四味药材的气息竟令灰烬重燃。哑婢比划着掀开药箱底层，磁石吸附的铁环排列成先天八卦阵。崔璃扣动燧石机关，火星溅上坎位的刹那，白宸看见三年前期货爆仓的K线图在火光中扭曲成龟甲裂纹。
"水象生变，当以火攻。"谢明远瘸腿踏碎卦象，桃木义肢裂开细缝。半卷染血的《百草经》飘落雨中，页脚霉斑正与朱嬷嬷围裙上的奎宿纹重合。他咳出的黑血渗入青石板缝，将满地狼藉染成矿脉图——正是三年前幼弟殒命的那个矿洞走向。
子时更鼓穿透雨帘时，萧明凰在废墟中拨动焦尾琴。雪狐裘金线缀着的蛊虫啃食松胶，声似万千春蚕噬桑。"此木采自观星台主梁。"她染灰的睫羽低垂，腕间玉镯与琴身裂痕相击，发出编钟般的清越之音，"烈火焚城那夜，梁柱里嵌着的星盘突然自鸣。"
白宸握紧半截焦木，虫蛀孔洞的排列刺痛掌心。这触感与实验室门禁卡别无二致，那些凹陷的刻度曾开启过装有铯137的铅柜。当朱嬷嬷呈上裹琴弦的桑皮纸时，霉斑拼出的星轨突然流动起来——正是他在现代破解过的古代气候周期图。
十七道烟柱再起时，戴青铜傩面的身影从雨雾中浮现。为首者手持的虎符裂成两半，露出内里淬毒的香丸。白宸忽然看清傩面眼眶处的裂痕——那形状与三年前做空失败的期货合约印章完全一致。当第九道惊雷劈中牌楼时，他腰间的九连环突然吸附所有铁器，在雨幕中拼出个巨大的浑天仪轮廓。
"该收网了。"萧明凰点燃最后一枚香丸，灰烬凝成的谶纬图文里，浮现出谢明远幼弟临死前用血绘制的矿洞图。雪狐裘扫过焦尾琴的刹那，琴腹暗格弹出一方玉印——印纽处嵌着的，正是白宸穿越那日实验室丢失的放射性铱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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