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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鞋换黍饼喽——!破鞋烂袄,都能换饼子喽——!”
一声拖长了调的吆喝,如同钝刀割裂湿布,蛮横地刺穿了隔离营地上空沉闷的晨雾。叶承云推着一辆堆满杂物的独轮板车,灵活地穿过一排排低矮的草棚。他左手托着一架紫檀木老算盘,算珠在他指尖拨动下发出清脆急促的碰撞声,那拨珠的右手,第三根手指总是不自觉地微微翘起一个独特的弧度——漕帮接头时惯用的切口暗号。这细微的动作,落入旁边一个蜷缩在草席上、烧得嘴唇干裂的小男孩眼中。男孩枯瘦的手猛地伸出,死死攥住了板车上那双刚从醉月遗物中拆出的褪色绣鞋,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对食物的极度渴望。
板车停在一个相对空旷的泥地边。叶承云刚放下车把,一个穿着半旧葛布短衫的货郎便凑了上来,脸上堆着市侩的笑,眼睛却滴溜溜地在那双绣鞋上打转。“哟,叶先生,又给营里送‘宝’来了?”他搓着手,目光贪婪,“这鞋…看着有些年头了,怕是贵人穿过的?”
就在货郎靠近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混杂着豆豉味的槐花蜜香气,随着他左袖的摆动,若有似无地飘散开来。白宸的鼻子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这蜜香里裹挟的豆豉味,分明是昨夜朱嬷嬷灶台上那坛老酱独有的气息!念头电转间,他腰间悬着的九连环已化作一道青光,“嗖”地缠上了货郎伸向绣鞋的手腕!冰冷的金属环骤然收紧,锁死了腕骨。
货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笑道:“哎哟,世子爷您这是做什么?小的…小的就看看这鞋值几个饼子……”
“鞋底纳着金箔呢!好东西!”他像是急于证明什么,另一只手猛地抓住那只右鞋,用力一撕!“嗤啦”一声,鞋垫被粗暴地扯开!就在夹层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刹那,被崔璃鲜血浸润过的那两粒紫苏籽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细嫩的藤蔓如同苏醒的毒蛇,疯狂地暴长而出,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闪电般缠上了货郎一直藏在怀里、此刻因惊慌而露了半截的小瓷瓶!
“啊——!”货郎发出惊恐的惨叫。藤蔓缠住的是他用来做假账时显影的矾液瓶!瓶塞崩开,刺鼻的矾液泼溅在藤蔓上。嗤嗤的白烟腾起,疯狂生长的藤蔓如同被抽干了生命力,瞬间枯萎焦黑,软塌塌地垂落下来。然而,那焦黑枯叶上残留的叶脉经络,竟与崔璃身边丫鬟青黛断指处那道扭曲狰狞的疤痕纹路,诡异地完全重合!更骇人的是,在叶脉交错的中心,赫然卡着半截森白、细小的指骨!
“阿黛的指骨……封在籽里!”崔璃瞳孔骤缩,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冰冷的杀意而微微发颤。她玄色衣袖猛地一拂,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银光闪过——天蚕丝如电劈出,精准地卷住那截连着枯藤的森白指骨,瞬间将其夺回。丝线切割空气的锐啸尚未消散,晨光恰好穿过薄雾,清晰地照亮了骨面上被利器深深镌刻出的字痕——“御药房地窖”。那刻痕深入骨髓,最后一笔的末端,正与指骨断裂处那参差不齐的锯齿纹路严丝合缝地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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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将隔离营地简陋的竹篱笆涂抹成一片压抑的锈铁色。那个抢到绣鞋的小男孩,按照崔璃眼神的示意,小心翼翼地将那两粒仿佛浸透了青黛血泪的紫苏籽,埋进了营地角落堆积如山的药渣堆里。几乎是籽粒入土的瞬间,深赭色的、粘稠如血的液体,便丝丝缕缕地从籽壳中渗出,迅速洇透了周围的泥土,将那片灰败的药渣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赭红。
当钟离用他那断了一截的食指,沉默地覆上这片被血染红的泥土时,地底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密集而诡异的窸窣声!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在疯狂抓挠!紧接着,在周围病童们惊恐的注视下,密密麻麻、足有数百只灰黑色的老鼠,如同黑色的潮水般破开那赭红的血土钻了出来!每只老鼠的嘴里,都叼着一粒小小的蜜饯核!核面粗糙,似乎被人用尖锐之物刻划着什么。
这些叼着核的老鼠并未四散奔逃,反而在那片血土周围飞快地跑动起来,将口中的蜜饯核一颗颗吐落在泥地上。沾着泥土和老鼠唾液的核面,在残余天光和血土的映照下,竟隐隐折射出黯淡的微光。核面上刻着的简陋线条彼此连接,飞快地在泥地上铺展开一幅奇异的星图!更令人心惊的是,星图的核心区域,几粒核面拼凑出的,赫然是敌国药库的暗道结构!而在暗道一个关键的转折点标记处,赫然粘着两粒小小的、红褐色的花椒——这正是朱嬷嬷制作腊肉肠衣时,惯用的防虫香料!
“发芽了!快看,它发芽了!”一个眼尖的病童指着血土中心,失声惊叫。只见一点极其柔弱的嫩绿,正顽强地顶开沉重的赭红色泥土,舒展开两片细小的子叶。就在这嫩芽破土的刹那,萧明凰袖中一直安静蛰伏的十七只碧眼蛊虫骤然发出尖锐的嗡鸣!它们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疯狂地振翅飞起,化作十七道碧绿的流光,猛地钻入那刚刚破土的紫苏嫩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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