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三齿,微瑕,磨。”她清冷的声音下达指令,不容置疑。
工匠立刻拿起锉刀,在崔璃指定的位置小心打磨起来,金属碎屑簌簌落下。
当巨大的木制齿轮被榫卯固定在铁轴上,与主驱动轮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时,崔璃亲自握住摇柄,用力一扳!
“嘎吱…嘎吱…轰隆!”
一阵艰涩的启动声后,整个翻车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在齿轮组的强力驱动下,巨大的轮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轰然转动,卷起湍急的河水!粗壮的轮斗舀起大股清流,轰然倾泻入第一级粗大的竹筒之中!水流沿着竹筒奔涌向前,发出欢快的“哗哗”声!
“成了!出水了!好大的水!”守在翻车旁的汉子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水流冲击竹筒的力量如此之大,甚至让整个支架都微微震颤起来。
崔璃没有停歇,立刻沿着预设的路线向上巡查。第二级、第三级竹筒接力架设处,匠人们正紧张地衔接竹筒,用融化的松脂混合麻丝密封接口。水流沿着这条“天梯”奔腾而上,冲入沿途的小蓄水池,激起雪白的水花。妇人们早已等候在各自负责的梯田旁,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只待水流灌满小池,便开闸放水。
崔璃一路向上,玄色的裙裾在泥泞的坡地和杂乱的建材间拂过。当她登上城西那片最高的坡地边缘,检查最后一层竹筒的出水口时,异变陡生。
一股强劲的穿坡风毫无预兆地卷来!风势猛烈,带着坡下竹林的呼啸。崔璃玄色的宽大衣袖被风猛地吹起,如同展开的鸦翼!袖口边缘,好巧不巧地卷向旁边一架正在调试转向的、末端装有小型木齿轮组的竹筒支架!
“嗤啦——!”
布帛撕裂的刺耳声响瞬间被风声掩盖!崔璃反应极快,猛地抽臂后撤,但衣袖边缘已被高速旋转的木齿轮硬生生绞住,撕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一截玄色的碎布被齿轮卷走,瞬间消失在复杂的木结构缝隙里!
崔璃身体微微一僵。左耳的青铜齿轮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铮”鸣!她低头看着撕裂的袖口,露出里面一截白皙却线条紧实的小臂,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愕然,随即迅速被惯常的漠然覆盖。她只是用力将撕裂的袖口向下拽了拽,试图遮掩。
“崔姑娘!没事吧?”旁边一个老工匠惊魂未定地喊道。
崔璃摇头,目光重新投向竹筒出水口:“无妨。水流如何?”
“好!好得很!水大着呢!”老工匠连忙指着竹筒口奔涌而出的清流,水流正哗啦啦地注入坡顶新挖的蓄水小池,池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就在这时,一个在坡下小蓄水池边玩耍的、约莫五六岁的男童,被水流吸引,好奇地跑上高坡。他手里攥着一块刚从泥地里捡到的、边缘被齿轮绞得参差不齐的玄色碎布,仰着小脸跑到崔璃腿边,踮着脚,将那碎布高高举起,奶声奶气地:“姐姐…布…漂漂…掉了…”
崔璃低头,看着男童沾满泥巴的小手和那块属于自己衣袖的残布,冰冷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凝滞。她似乎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纯粹的善意,只是僵硬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带着孩子体温和泥土湿气的碎布。
“二狗!别捣乱!”一个农妇慌忙跑上来,抱起孩子,对着崔璃局促地赔笑,“崔姑娘莫怪,孩子不懂事,捡了您的…”她看着崔璃撕裂的衣袖,后面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崔璃沉默地接过那块残布,入手微凉粗糙。她没再看那对母子,只是将碎布随意地攥在掌心,目光重新投向蓄水池中不断上涨的清流。水流漫过池沿,沿着预先挖好的浅沟,欢快地奔涌入下方干渴开裂的田地,贪婪地滋润着蔫头耷脑的秧苗。泥土吸水的滋滋声,如同最美妙的乐章。
白宸不知何时也走上了高坡,站在崔璃身侧,目光掠过她攥着残布的手和撕裂的袖口,最终落在坡下。只见水流所过之处,焦黄的土地迅速染上深色,蔫软的秧苗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在微风中舒展着叶片。妇人们赤着脚踩在泥水里,用简陋的木耙梳理着水流,脸上洋溢着疲惫却真实的笑容。几个孩童在水沟边追逐嬉戏,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水脉活了。”白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崔璃没有回应,只是摊开掌心。那块玄色残布被风吹拂,轻轻飘落在地。旁边一个老农正小心翼翼地将几株从暖窖(临时搭建的草棚,用破窗纸糊墙透光保温)里移出的、格外青翠健壮的秧苗栽入湿润的泥中。他见那块布落下,随手捡起,看了看,嘟囔道:“这料子厚实,挡风又透光,正好拿回去糊暖窖的破窗洞!”说着,便很自然地将那玄色碎布揣进了怀里。
崔璃的目光追随着那块布,看着它被老农粗糙的手收起,最终消失在沾满泥浆的衣襟里。左耳的青铜齿轮轻轻“咔哒”一声,归于沉寂。她转身,不再看那片逐渐泛绿的坡地,玄色的身影沿着竹筒水架向下走去,准备去调试下一处齿轮组。
白宸的目光却投向更远处。缓坡的另一侧,萧明凰裹着那件纤尘不染的雪狐裘,正俯身查看一片刚刚浸润的秧苗。她染着丹蔻的指尖轻轻拂过一片嫩叶,姿态优雅。一阵风吹过,她抬起雪白的广袖遮了遮风尘,袖口处金线暗绣的西秦密文在阳光下流淌过一道微光,隐约可见其繁复的线条中,似乎巧妙地编织着某种代表轮作次序的古老符号。
而在坡地最高处,燕无霜正抱着手臂,赤红的胡服在风中烈烈如火。她看着脚下奔涌的渠水,锁骨处的狼头刺青在阳光下仿佛活了过来。一只受惊的麻雀从她脚边的草丛中扑棱棱飞起,撞得她腰间悬挂的银铃发出一串清脆而急促的叮当声。她眉头微蹙,不耐地伸手按住那几颗晃动的仇人头骨银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只惊慌飞走的麻雀,看它最终落向坡地边缘一片荒草丛生的洼地。
雀鸟惊飞处,荒草丛中,似乎隐约可见几块半埋于土的、整齐的青石板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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