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拔起了插在地上的银枪“解惑”。
枪尖,不再颤抖。
他动了。
没有怒吼,没有悲啸,只有沉默的杀戮。身影如鬼魅,融入尚未完全散尽的浩然金光与浓稠的黑暗阴影之中。
枪出,无声。
第一枪,刺穿了那个正疯狂啃食腐肉的中年男人的后心。枪尖透体而出,带出一摊暗红色的、散发着微弱邪气的污血。男人身体一僵,手中的腐肉掉落,脸上的贪婪瞬间凝固,然后缓缓扑倒在腐肉堆上,再无生息。他死前,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随即彻底黯淡。
第二枪,横扫。枪纂“定风波”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砸在那个半边脸焦黑、抱着腐肉尖笑的老妪头颅上。“咔嚓”一声脆响,如同朽木断裂。尖笑声戛然而止,老妪干瘦的身体软软倒地。
第三枪,第四枪……
枪影如银色的死亡风暴,在混乱的人群中席卷。每一次挥动,都精准、冷酷、高效。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简洁、最直接的终结。他避开那些因争抢而互相撕打的村民,如同收割田埂上早已枯萎的稻草。银枪刺穿心脏,砸碎头颅,切断脖颈……所过之处,是生命最彻底的寂灭。
那些被邪气彻底支配的“村民”,在死亡降临的刹那,脸上扭曲的贪婪竟奇异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仿佛解脱般的麻木。没有反抗,没有求饶,只有身体倒地的沉闷声响,如同重物坠入泥潭。
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与怪物腐败的恶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地狱气息。韩斌的动作机械而精准,仿佛一尊被设定好程序的杀戮机器。只有他紧抿的唇角和微微抽搐的眼角,泄露着内心那如同岩浆般沸腾却又被强行冰封的滔天巨浪。每一次枪尖刺入曾经属于“人”的躯体,每一次感受到那早已变质的血液的温度,他脖颈处的太极图就灼烧得更加剧烈,左眼的赤红与右眼的墨色翻涌得更加狂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灵魂深处尖叫、撕裂!
他杀死了抢夺的壮年,杀死了匍匐的老者,杀死了麻木的妇人……最后,他的身影停在那个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似乎被这修罗场般的屠杀吓呆了,连哭泣都忘了。她抱着膝盖,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那双曾向韩斌求救的、残留着一丝懵懂恐惧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无边无际的、纯粹的、对死亡的恐惧。
韩斌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如同死神投下的阴影。他手中的银枪“解惑”,枪尖还在滴落着温热的、属于她“邻居”们的暗红色血液。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了下来。高大的身影在小女孩面前投下更深的阴影。
四目相对。
小女孩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倒映着韩斌染血的脸庞和那双冰冷死寂的眼睛。她小小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韩斌没有用枪。
他伸出左手——那只沾染着血污、怪物粘液和尘土的手,那只曾紧握儒家经卷、也曾挥动浩然剑的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滞涩,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无声的悲鸣。他的手指冰冷,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宽大的、染血的手掌,轻轻地、极其温柔地,覆盖在了小女孩的眼睛上。
掌心触碰到她颤抖的眼睫,感受到那细微的、属于生命的温热湿意。这微不足道的温热,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脖颈处的太极图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皮肤烧穿!左眼的赤红疯狂翻涌,右眼的墨色死寂蔓延,两股截然相反的极端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碎!
就在这灵魂撕裂般的剧痛中,他的右手动了。
快!准!狠!
如同折断一根纤细的枯枝。
“咔嚓!”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在弥漫着血腥与死寂的村落里,显得格外刺耳,格外惊心。
小女孩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颤抖在瞬间停止。覆盖在她眼睛上的大手,清晰地感受到她眼睫最后一下细微的颤动,如同蝴蝶垂死的振翅。然后,那点微弱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的残烛,彻底熄灭了。小小的头颅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边。
韩斌的手,依旧覆盖在她的眼睛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能感觉到掌心下那迅速失去温度的皮肤,能感觉到自己手指上沾染的、属于她的、最后一点温热的泪痕,正迅速变得冰冷粘腻。
“嗬……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呜咽,终于冲破了韩斌紧咬的牙关。他猛地抽回手,仿佛被那冰冷的死亡彻底灼伤!他踉跄着后退,撞在身后半塌的土墙上,震落簌簌尘土。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左手掌心,仿佛还残留着覆盖那双眼睛的触感,残留着那瞬间熄灭的生命温度。右手,刚刚结束了一条最无辜也最绝望的小小生命。
“解惑”银枪脱手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枪纂“定风波”三字沾满了泥泞和暗红的血污。
韩斌缓缓地、靠着土墙滑坐在地。他蜷缩起身体,将头深深埋进沾满血污和粘液的臂弯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却没有发出任何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破败风箱般的粗重喘息,和那无法停止的、剧烈的颤抖,泄露着灵魂深处那场足以摧毁一切的、无声的雪崩。
村落彻底死寂。只有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腐败气息,在清冷的晨风中无声弥漫。天边,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却无法照亮这片被血与罪浸透的土地,也无法照亮蜷缩在废墟中、灵魂已然千疮百孔的持枪者。
银枪“解惑”,静静地躺在泥泞与血泊中,枪尖指天,寒芒黯淡。它解开了邪祟的形体,却将持枪者的心,拖入了更深的、无解的迷障与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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