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样?得劲吧?”大叔看着他被辣得微微吸气却又忍不住继续喝的样子,哈哈一笑,“俺们汴梁的胡辣汤,就讲究个‘胡’(糊)辣鲜香!喝一碗,啥寒气都驱散了!瞅恁穿嘞单薄,赶紧趁热喝!”
这简单的一句问询,带着汴梁人特有的直爽和关心,像一股暖流,顺着滚烫的汤汁流进了韩斌的胃,也悄然融化了他心头那层冰冷的隔阂。他抬起头,对着大叔露出一个有些局促但真诚的笑容:“中!得劲得很!”
“中”这个字,是他在嘈杂车站里听了一路的汴梁方言里,学会的第一个词。此刻说出来,竟感觉无比自然,仿佛找到了与这座城市对话的第一个密码。(有的地方年轻一代的河南人根本就不会说河南话了,而且河南中的每个城市的河南话都有些差异,有时候,一个县的都听不懂另一个县的河南话是什么意思?)
填饱了肚子,身上也暖和起来,韩斌的心境悄然发生了变化。他不再急于逃离,而是决定先找个便宜的住处安顿下来。扛着袋子,他融入了汴梁夜晚的人流。
随着他离开车站区域,深入城市的肌理,汴梁那沉淀了千年、却依然鲜活跳动的繁华与烟火气,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立体《清明上河图》,扑面而来。
鼓楼广场:这里是汴梁夜生活的核心。巨大的仿古鼓楼在射灯的照耀下金碧辉煌,飞檐斗拱直指星空。广场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跳广场舞的大妈们精神抖擞,伴随着《最炫民族风》的旋律扭动着腰肢;玩滑板的少年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青春的风;卖糖画的老人手法娴熟,金黄的糖丝在灯下飞舞,瞬间化作腾飞的龙、展翅的凤;捏面人的艺人摊位前围满了孩子,孙悟空、猪八戒栩栩如生。空气中混杂着烤红薯的甜香、炸臭豆腐的“异香”、冰糖葫芦的酸甜,还有各种小吃的油烟气息,浓郁得化不开。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孩子的嬉笑声、商贩的吆喝声、还有大爷大妈们用纯正汴梁腔唠嗑的嗡嗡声:
“咦!歪日他嘚,老王,嫩瞅瞅这秧歌扭嘞,中不中?”
“中!比昨儿个强多啦!就是那领头的二婶儿,步子还差点劲儿!”
“熊孩儿,鸭子毛,白(别)乱跑!瞅瞅恁那糖葫芦,快化喽!”
韩斌站在广场边缘,扛着袋子,看得有些眼花缭乱,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这份喧嚣热闹、充满生活气息的活力,是源点那冰冷的秩序和残酷训练中从未有过的。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终于从深海浮上水面的潜水员,贪婪地呼吸着这充满“人气儿”的空气。
如果说西司夜市是汴梁夜晚躁动的胃,那书店街,就是这座古城白日里永不餍足的灵魂与舌尖共舞的狂欢场。
踏入街口,那汹涌的人潮裹挟着声浪、热气和千百种食物混合的奇香,便如一道实质的墙,轰然撞向韩斌!洗髓境的敏锐五感在此刻仿佛成了“负担”,无数信息疯狂涌入:
真是“挤掉鞋,挤掉帽”!男女老少,摩肩接踵,前胸贴后背,人流像灌满了汴河支流的洪水,缓慢却不可阻挡地在青石板铺就的狭窄街道上涌动。戴眼镜的学生仔背着鼓囊囊的书包在缝隙里钻,拎着鸟笼的老大爷慢悠悠踱步却无人敢催,打扮时髦的姑娘小伙举着手机自拍,背景是攒动的人头和古色古香的飞檐。吆喝声、谈笑声、小孩的哭闹声、商贩的叫卖声……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嗡嗡”声浪,直冲云霄,连街边老槐树上的麻雀都吵得只能扑棱着翅膀飞到更高的檐角。
书香?不,是“吃香”与书香共舞!书店街,名虽为“书”,此刻的主角却是那鳞次栉比、见缝插针、甚至直接摆在书店门口的无数小吃摊!书卷气?早被这人间至味的烟火气冲得七零八落,却又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放眼望去,招牌林立,彩旗(幌子)招展。“汴梁第一楼灌汤包”、“鼓楼夜市炒凉粉移驾此处”、“马豫兴桶子鸡”、“庞记桶子鸡”、“老伊府斋花生糕”、“沙家酱牛肉”、“新密卷尖”、“逍遥镇胡辣汤分号”……红底黄字、白底黑字,字字透着自信与诱惑。蒸笼揭开,白雾冲天,露出晶莹剔透的包子褶;大铁锅翻炒,凉粉在铲下跳跃,酱色油亮;金黄酥脆的油条在翻滚的油锅里膨胀;焦香的烧饼在炉膛里贴得满满当当;晶莹的冰糖葫芦串成小山,红果映着天光;还有那推着小车卖“江米甜酒”的,瓷碗里米白汤清,点缀着几粒枸杞……
胡椒的辛烈(来自胡辣汤摊)、芝麻酱的浓郁醇厚(裹满凉粉)、油脂在高温下迸发的焦香(炸鹌鹑、炸鸡腿)、羊肉汤的鲜美膻香(羊双肠)、卤味的厚重酱香(桶子鸡、酱牛肉)、炒栗子的甜糯焦香、新鲜出炉烧饼的麦香……无数种香气分子在空中激烈地碰撞、纠缠、融合,形成一股庞大而复杂、极具侵略性的“汴梁味道”,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勾动着最原始的食欲。韩斌甚至觉得,这空气吸一口都能顶半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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