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哪!”郑玮第一个惊呼出声。他抢上前捧起自己绘制的那只歪歪扭扭的茶杯,原本在素胚上像醉酒蚯蚓般的藤蔓,经过1320℃的淬炼后,竟化作古朴拙趣的卷草纹。阳光穿透薄如蝉翼的瓷壁,钴蓝料在釉下洇出朦胧的烟青色,像是被时光温柔地抚平了所有毛躁。
“快看!江哲羽的瓷瓶!”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众人簇拥着看向那座修长的白瓷瓶,竹节以“钉头鼠尾”勾勒,笔势一顿一提,恰似君子傲骨;竹叶以“分水皴”点染,料色浓淡相破,宛若清风过隙。釉下青花经窑火淬炼后,那竹影便似浸在泠泠秋水中,白瓷为雪,蓝竹为冰,一触即碎的胎体里,竟藏着永不凋零的劲节。
突然“叮”的一声脆响,言若手中的盖碗不慎相碰,清越的瓷音在作坊里荡开涟漪。她慌忙查看碗沿,却发现两朵并蒂莲在碰撞处恰好衔接,仿佛早有约定。
“这叫‘窑变缘’。”周师傅笑着了笑,“老话说,同窑烧的瓷器,磕碰了也不会碎。”言若不禁感叹陶瓷文化的神奇。
李梧桐把画坏又改绘成锦鲤的瓷盘举在手上,钴蓝的鱼尾在阳光里时隐时现,仿佛真的在摆动。
同学们都有自己的收获,手中的青花瓷正静静泛着幽蓝的光,像把一整个未干的青春,永远留在了雪白的胚胎里。
晚上,全体学生和老师都被安排住在社会实践基地的宿舍。当大巴车在宿舍门口停稳,打开车门的瞬间,高二(1)班的同学们就迫不及待地拖着行李箱狂奔,轮子碾过水泥地的声响像一串欢快的鼓点。
“我的洗漱包忘带了!”郭玥突然蹲在马路牙子上翻箱子,五六个女生立刻围上来,七手八脚往她怀里塞旅行装洗发水和一次性毛巾。体委周阳扛着全组的矿泉水路过,故意晃了晃手里叮当作响的钥匙串:“女生就是麻烦!”话没说完就被一包纸巾砸中了后脑勺。
夜色渐浓时,宿舍楼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晾在阳台的校服随风轻晃,某个窗口突然传出笑闹声,很快又被“嘘”声压下去。远处值班老师的手电筒光柱扫过,照见门缝下还漏着一线暖黄——那底下一定藏着没说完的心事、没分完的零食,和十七岁怎么也用不完的精力。
第二天清晨,薄雾还未散尽,高二(1)班的师生已站在陶瓷博物馆的台阶上。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沉淀千年的文化气息扑面而来。
讲解老师指着展柜中一件元青花“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娓娓道来:“这件国宝级文物在抗战时期曾历经艰险转移。。。”大家屏息凝视着瓶身上细腻的人物纹饰,仿佛能听见战火中护宝人坚定的脚步声。
可江哲羽的心思全不在瓶上,他的目光越过三层人墙,牢牢黏在言若的后脑勺上。
“这种釉里红工艺需要精准控制窑温。。。”讲解老师话音刚落,江哲羽就借着看得更清楚的由头,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两步。他的校服袖子“不小心”蹭到言若的手腕,言若立刻像受惊的猫儿般往右闪开半步。
在明代展厅,一组特殊的瓷器吸引了言若的注意。“这些都是当年郑和船队带往西洋的外销瓷,”讲解老师解释道,“看这个执壶上的阿拉伯纹样,是专门为伊斯兰客户定制的。”
江哲羽又凑到言若身边的空位。“你看这个阿拉伯纹大盘...”他刚开口,言若就转身把笔记本拍在展柜上,钴蓝的伊斯兰文字映着她绷紧的侧脸。
“能不能认真听讲?”她瞪了一眼江哲羽,转头离开了。
转角处的互动体验区成了救命稻草。当全班组队拼接瓷器纹样拼图时,江哲羽一个箭步抢到言若对面的位置。
言若把青花缠枝纹碎片摆来摆去,却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图案。
"你拿的一片永乐年的莲瓣纹,另一片是宣德年的样式,怎么可能拼的起来?"江哲羽看着言若一脸焦急的样子,暗自笑了起来。
言若愣住的表情让周围同学哄笑起来,连讲解老师都忍不住打趣:“这位同学眼力倒是比我们的鉴定仪还准。”
午后,他们又来到古窑民俗博览区。非遗传承人周师傅正在演示拉坯,他布满老茧的双手在转盘上翩翩起舞,嘴里哼着古老的民谣:“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
这里曾是清代御窑厂所在地,“乾隆年间,这里日夜不停为宫廷烧造瓷器,窑火映红了半边天。”同学们纷纷试着在转盘上定中心,泥坯却总不听使唤,这才真切体会到“匠人精神”的分量。
下午的拉胚体验课上,江哲羽依旧穷追不舍的坐在言若对面。陶轮嗡嗡转着,言若的指尖稳稳地陷在泥胚中心,一泓棕褐色的泥浆顺着她手腕的弧度流淌。谁知,一个不小心,手指一用力,本来快要成型的陶罐瞬间就歪歪扭扭。
江哲羽的陶瓶已经完成,他的手肘却故意碰翻言若装水的塑料杯。清水漫过工作台,言若终于抬头,却只是默默把转盘往反方向挪了半米。她沾满泥浆的拇指在胚体上压出一道锐利的棱,像在无声地划出楚河汉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