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干预的深渊
陈默蜷缩在洗手间冰冷的地砖上，身体筛糠般抖着，冷汗浸透的病号服紧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门外老张的粗嗓门和护士焦急的询问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他死死捂住眼睛，指甲几乎要抠进皮肤里，试图将那镜中倒映出的恐怖景象——自己灵魂上那道狰狞的紫色裂痕、那片吞噬生机的灰绿毒雾、那点暗藏恶意的锈蚀凸起，还有那丝微弱得令人心碎的残光，以及……那蛰伏在镜面深处的、冰冷注视着他的古老阴影——从脑海中彻底驱逐出去。
但烙印已深。
护士推门进来，看到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的陈默，吓了一跳。“先生！你怎么了？摔倒了？”她和闻声赶来的护工一起，费力地把陈默架回病床。陈默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牙关紧咬，对护士“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腿疼？”的追问置若罔闻。
老张在旁边看得直皱眉：“小陈？你刚才在里面叫啥？见鬼了？”
“鬼……”陈默嘴唇翕动，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气音。没错，他看见了鬼，看见了盘踞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名为“损蚀”的恶鬼，也看见了自己身上的那一群。这能力是诅咒，是灼烧灵魂的烙铁。他只想逃，逃回那个懵懂无知、只被生活琐碎烦恼的平凡世界。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隔绝所有视线接触。他像个重度社交恐惧症患者，护士换药，他闭眼；医生查房，他目光死死盯着被子；母亲来送饭，他低着头，只盯着碗里的汤。他把自己封闭起来，用沉默和回避筑起一道脆弱的高墙，试图将那可怕的“视界”隔绝在外。他不敢看，不敢想，更不敢去探究那镜中的阴影是什么。他只想出院，躲回自己那个小小的、熟悉的出租屋，或许在那里，这诅咒能慢慢消失。
……
出院的日子终于到了。母亲搀扶着拄着拐杖的陈默，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刺眼，车水马龙的喧嚣扑面而来。陈默下意识地眯起眼，身体绷紧。他像惊弓之鸟，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都仿佛携带着一颗随时会向他展示狰狞伤痕的灵魂炸弹。
回到他那间不足二十平米、堆满书和杂物的出租屋，陈默才感到一丝虚弱的安心。他把拐杖靠在门边，几乎是扑倒在床上，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熟悉的、带着淡淡灰尘和旧书味道的空气包裹着他，暂时驱散了医院的消毒水和灵魂伤痕带来的冰冷气息。
“默默，妈给你炖了鸡汤，在锅里温着，记得喝啊。还有药，一天三次别忘了……”母亲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她看着儿子苍白消瘦的脸和紧闭的双眼，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车祸的伤似乎好了，但儿子的魂好像丢在了医院里。
陈默闷闷地“嗯”了一声。
母亲叹了口气，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窗户是否关严、热水瓶是否灌满，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关门声响起，出租屋彻底安静下来。陈默翻了个身，望着斑驳的天花板，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需要休息，需要时间，需要这该死的能力自己消失。
……
几天后，腿伤稍好，陈默拄着拐杖，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重新踏入了公司的大门。他需要工作，需要钱，需要让生活回到“正轨”——或者说，他需要一件能强迫自己不去想灵魂伤痕的事情来填满时间。
然而，“正轨”早已面目全非。
格子间里熟悉的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同事间的低声交谈，此刻都变成了背景噪音。陈默像踩在布满隐形地雷的战场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一次抬头都心惊胆战。
他看到了。
那个总是妆容精致、笑语盈盈的前台莉莉，当她低头刷手机时，陈默无意间瞥见，她灵魂晶体的核心位置，有一个极小的、不断旋转的粉红色漩涡。那漩涡散发着一种甜腻又空虚的气息，每一次旋转都伴随着一种强烈的、对外界认可和爱慕的饥渴。当她抬起头，用职业化的甜美笑容迎接每一个进门的同事或客户时，陈默能清晰地“看”到，那漩涡旋转得更快了，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他瞬间明白了她朋友圈里那些精心修饰的照片、那些对奢侈品小心翼翼的炫耀背后，是怎样的灵魂空洞。
他看到了。
市场部的王经理，一个总是西装革履、讲话掷地有声的强势男人。在一次部门会议上，他正激昂地布置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指标。陈默的目光扫过他，一股强烈的嗡鸣感袭来。王经理的灵魂晶体异常“坚硬”，棱角分明，但在其顶部，赫然生长着一根尖锐、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凸起！那凸起像一根指挥棒，随着他严厉的话语而微微颤动，每一次挥斥方遒，都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场扩散开来，让会议桌旁的其他同事灵魂晶体表面都泛起紧张不安的细小涟漪。当一个新来的实习生不小心答错了一个数据时，王经理眉头一皱，那根灵魂的“尖刺”猛地一亮！实习生吓得脸色发白，灵魂晶体上瞬间蒙上一层恐怖的灰雾。陈默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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