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知看着他递来的东西,又低头看看地上那个“灰尘客厅”,再看看陆远眼中那抹熟悉的、属于建筑师的热忱光芒。她胸口的憋闷和无力感,像是被什么东西戳破了一个口子。是啊,扫灰有什么用?把力气用在能留下痕迹的地方!
她没有说话,接过桶和粉,转身走向毛坯房里那个简陋的、只有一个水龙头的水泥洗手池。哗哗的水声响起。她挽起袖子,开始笨拙地将腻子粉倒入塑料桶,再加水,用一根木棍用力搅拌。白色的粉末飞扬起来,沾在她的头发、脸颊和工装外套上。她搅得很用力,像是在跟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较劲。
陆远重新坐回桌边,继续敲击键盘,但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她。看着她笨拙却异常认真的动作,看着她脸上沾着白灰却不再绝望的神情,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在他唇边漾开。
林知知终于把腻子粉搅成了均匀粘稠的膏状。她费力地提着沉甸甸的桶,走到一面相对平整的水泥墙前——那是她之前规划“植物森林”角落旁边的一面墙。她拿起一把旧刮刀,学着工地上看过的样子,挖起一团腻子,用力地、歪歪扭扭地抹上冰冷粗糙的墙面。
第一下,腻子糊成一团,像块难看的补丁。
第二下,稍微顺滑了一些,但边缘毛糙。
第三下,她找到了点感觉,手臂用力均匀了一些,刮出一道相对平整的白色痕迹。
冰凉的腻子触感,刮刀摩擦墙面的沙沙声,还有那一点点在粗糙墙面上“创造”出平滑区域的微小成就感……奇异地抚平了她心中翻腾的焦虑。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混合着白色的腻子灰,在她脸上画出几道滑稽的痕迹。她不在乎。她专注地对付着眼前这面墙,一点点地覆盖掉水泥原始的粗粝,仿佛也在覆盖掉心底的某些裂痕。
陆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也拿了一把刮刀。他没有指导,也没有评价,只是在她旁边,选了一小块区域,也默默地开始刮腻子。他的动作显然专业得多,均匀、平整,效率也高。
两人并排站着,背对着那张承载着梦想蓝图的旧木桌,面对着冰冷粗粝的水泥墙。刮刀摩擦墙面的沙沙声此起彼伏,在空旷的毛坯房里形成一种单调却充满力量的节奏。白色的腻子一点点覆盖着灰色的水泥,像初雪覆盖荒原。
汗水浸透了林知知的鬓发,手臂酸痛得快要抬不起来。她停下来喘口气,侧头看向陆远。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专注而沉静,额头上也沁着细密的汗珠,白色的腻子灰沾在他浓黑的眉毛上。
“喂,”林知知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劳作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你说,等这面墙刮好了,我们是不是该给它画点什么?”
陆远停下动作,转过头看她,挑了挑眉:“画什么?”
林知知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落进了星子,她指了指墙角那几盆迎着阳光的太阳花:“画一片森林?或者……就画一棵很大很大的树?”
陆远看着她脸上混合着汗水、灰尘和白色腻子的“狼狈”笑容,那笑容里却有着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光彩。他嘴角上扬,也沾染了那抹亮色:“好。就画一棵树。扎根在水泥地里的那种。”
沙沙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林知知下刀似乎更有力了。她知道,这面被腻子覆盖的墙,将来会承载一棵“扎根在水泥地里”的大树。而她的生活,也正像这刮腻子的过程,艰难、粗粝,甚至丑陋,却正一点一点,努力覆盖掉过去的荒芜,为未来涂抹上新的、充满可能的底色。脚下的灰尘依旧存在,但她的目光,已经牢牢地锁定了前方那面正在被改变的白墙。
那面被腻子覆盖的白墙,最终没有立刻变成森林或大树。生活似乎更偏爱循序渐进。林知知在陆远的指导下,笨拙却认真地用砂纸打磨着干透的腻子层。白色的粉尘簌簌落下,沾满了她的头发、眉毛和工装外套,让她像个刚从面缸里钻出来的雪人。陆远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专注于指导她感受砂纸划过墙面时那种由粗糙变得细腻平滑的微妙触感。
“感觉出来了吗?”他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背,带着她的力道在墙面上移动,“不是用力压,是靠砂纸本身的颗粒去磨。感觉到阻力变小,声音变细,就差不多了。”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气息拂过她沾满白灰的鬓角,带来一丝微痒。
林知知屏住呼吸,努力感受着手下的变化。起初是砂纸摩擦腻子的粗粝感,伴随着刺耳的沙沙声。渐渐地,随着一遍遍打磨,那声音似乎变得柔和了,阻力也变小了,指尖传来的触感不再是明显的颗粒,而是一种温润的平滑。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油然而生,仿佛她亲手抚平了时光的褶皱。
“嗯!”她用力点头,鼻尖蹭上一点白灰,眼睛却亮得惊人,“像……像摸到一块很好的玉石!”
陆远低笑出声,松开了手:“行,有感觉了就好。记住这感觉,后面还有好多墙等着你呢。”他指了指周围依旧粗粝的水泥墙壁,语气里带着点调侃,也带着对未来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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