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说话的裴允信开口道:“王爷少喝一点,刚刚圣上和皇后都规劝您以身体为重,不要恣意无忌,毕竟圣上只有您一个兄弟了,王爷若有任何闪失,让陛下情何以堪?”
“抚宁侯说的正是,”皇后接过话茬,“陛下知道皇兄是个放达率性的,所以不想拘着您,但又怕太过骄纵反而伤了皇兄,皇家这些虚名体面事小,但皇兄的身体事大,王妃和世子可都离不开皇兄呐。”
“抚宁侯?”郾王好像才注意到裴允信一样,“说到这恣意妄为,本王哪里能与你相比?从龙之功定鼎之臣,却拒不受封拜而且远离朝政。怎么,这朝堂上有你不想见的人吗?还是......他们做了你不耻的事?”
王妃旋即扭头递了个眼色,但郾王不以为意。
他似乎是真的喝多了,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盯着裴允信作答,丝毫没注意到其他人骤变的脸色。
林致素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天子,温润的雍帝闻言面色一凛,眼中情绪复杂难明。
一旁的皇后则感受到了雍帝这突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广袖下的手指不由得暗暗扣紧-----他是想起了宋怀锦。
裴允信神色如常,悠悠道:“王爷,你又喝多了。”
郾王索性身体后仰,曲起一条腿:“哎,对了,刚刚林相陪我们尽兴畅饮,抚宁侯是不是也得让我们尽兴一下?”他玩味的看着裴允信......
“铛!”他猛地敲了下盘子,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侯爷,裴老国公的羯鼓打的出神入化,那可是济帝的合奏之人。听说您尽得真传,但我们却从未见识过,今天就让我们开开眼,如何?”
“王爷!”郾王妃一脸愠色,“裴大人是堂堂侯爷之身,在这殿上又是年龄最长,裴家两代于大雍都是有功之臣,怎可让侯爷为我们助兴?”
“王妃此言差矣,这殿上哪个不是有功之臣??”他提高了声音。
“你....?”王妃忍无可忍。
雍帝明显有了制止之意:“皇兄你想听羯鼓,宫里的乐府也有高手,裴老国公和父皇情同手足,岂可这样冒犯。”
“皇上,这怎么能说是冒......”
“陛下,”裴允信突然打断郾王,“老臣确实多年未曾击鼓,刚刚王爷提及倒也有些技痒。我虽不及父王他老人家五成,但也愿意献丑给圣上助助兴。”
雍帝不忍,裴允信却已经起身:“谢陛下成全!”
“那......就有劳裴卿了。”
角落的乐工赶快将羯鼓搬到殿堂中央,女儿今天给父亲选的是金丝压边的靛蓝锦袍,这架精美的羯鼓边缘同样镶有金色的花纹-------人,高大轩昂,鼓,浑厚庄重,一人一鼓相得益彰。
他略微弯腰双手轻抚鼓面,先是轻轻地试了几个音,鼓声低沉而饱满。
随即他拿起鼓槌开始有节奏地击打鼓面,节奏由慢至快,由轻至重,鼓点短促而富有弹性,仿佛提醒殿内的听众即将开始的鼓乐奔袭。
这是前朝乐府为庆贺皇帝扫荡敌军所敬献的雄浑之曲《平定乐》。
乐曲开始节奏缓慢悠扬,将士们行军在一处安静的山谷中,肩上是锋利的斩马刀,身后是充盈的粮草,前方是冠绝三军的将军,这是一场势在必得出征。
随后节奏逐渐加快,羯鼓的声音急促、激烈、响亮,犹如万马奔腾时马蹄的笃笃之音。
接着鼓声雄浑,似乎在指挥着千军变换着阵列,旌旗蔽日,勇士血战,冲锋的人流被一次次击退又一次次集结。
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战马高昂的嘶鸣声,将军高喊冲锋的怒吼声,还有长刀砍入血肉的闷钝声......
殿内一角的皇家乐工们互想交换着叹服的眼神,不愧是名动天下的羯鼓传人,当年裴老国公是前朝济帝极为信任的的臣工,就是因为天子是狂热的羯鼓喜爱者。
裴允信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弓,仿佛正骑在奔驰的马背上,鼓槌的敲击变成了马鞭的抽打......
他眉头紧锁,瞋目裂眦,敌人的首领就在他的正前方,他催促着战马,拎着滴血的长刀,近了,近了,近了......
一声怒吼,战马高高跃起,发出响彻战场的长啸,两方的兵器发出震颤大地的碰撞声,火花四溅。
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不等敌将转身,这厢寒光先至,刀锋即到,戴着金盔的头颅飞出了丈外......
鼓声犹如雷霆万钧,击破长空,穿透时光。
“咚!”随着最后一个铿锵有力的鼓点落下,乐曲戛然而止,大殿内一片寂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殿内响起一个孤鸣的掌声,缓慢但清脆,那是雍帝......
接着是皇后、林致素、郾王妃......越来越多掌声加入和汇集,角落的乐工们拍红了手,努力憋着不要喊出那一声“好!”
“好!”
早已经从歪着身子到端正坐好的郾王,霍的站起来,亮开嗓门一声大喊,大手啪啪啪啪的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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