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花落,太平正盛,勤政殿前的几丛太平花如瑞雪压弯了枝头,乳白清香,清纯不染,一副瑞盛光景。
精心修剪的牡丹盆栽给庄严的殿内凭添一抹生机,雍帝身着常服,儒雅温和,今天的勤政殿似乎着意想用松弛的氛围冲淡压抑的谈话内容。
在林致素来之前,雍帝已经特地单独安抚了抚宁侯,如高泉所言,抚宁侯的确受苦了。
雍帝面前的书案上摊着那份百姓联名控诉的状纸,林致素到来之后,裴允信又大概说了一些郾州之行所见所闻以及松树岭截杀,一直到这时,雍帝才开口问到之前避而不谈的话题:如何处置郾王。
“裴卿此行劳苦功高,亲身见闻和经历更有说服力,对于我这不争气的皇兄可有何管束之策?”
裴允信今日并不打算虚与委蛇,郾王做出截杀之举,本来还可以模棱两可的说法,现在却摆到了台面上,皇上的避而不谈只是不想自己谈。
“陛下,郾王半生戎马,杀伐决断,一言一行不是稚子无知。营造宫殿,自称大王,侵吞民田,弄虚作假,这件件桩桩无不是僭越违制,贪赃徇私。臣知陛下顾念亲情,但若不严加惩治,只怕各个封地会效仿追随,助长野心,威胁朝廷。”
林致素未等到皇上点名便也开口说道:“侯爷所言甚是,但郾王毕竟是皇亲国戚,若轻易惩治,恐怕会引起其他宗亲的不安,影响皇室团结。”
“罗织罪名那叫轻易惩治,才会引起动荡不安,证据确凿这是以理服人,如何影响皇室团结?林相是觉得郾王之事不足挂齿又或是欲加之罪?”
林致素一脸无奈:“侯爷这般误会老臣,这百姓冒死状告,侯爷虎口脱险,自然都是铁证如山,”他叹了口气为难道:“陛下,侯爷,我只是觉得惩治固然重要,但更应考虑的是朝廷的大局。若能通过其他手段让郾王收敛,岂不是两全其美?”
雍帝眼神一凝,问道:“唔?林相有何计策?”
裴允信抚了抚朝服上的褶皱,探询道:“林相莫不是想削藩?”
林致素心中咯噔一声,瞪着抚宁侯,勤政殿的寂静让这声心跳如同擂鼓,这两个字怎滴这样水灵灵的就讲了出来??
他吸了一口冷气道:“侯爷,这可......开不得玩笑,削藩此等重拳可会动摇国本,岂可轻易言之?”
“惩治不可轻易言之,削藩不可轻易言之,那林相的具体良策到底是什么?”
雍帝和抚宁侯都在看着自己,三人行里落单的那个一直都是裴允信,今日却成了他?
林致素义愤填膺道:“陛下,郾王苏陉,此人气焰跋扈,目中无人,荒淫无道,就连臣和侯爷也不免常受他嘲弄,更有屡次骄而犯上之举,着实不容辩驳!”
他继而又语重心长的说:“但若说苏陉有作乱谋逆之心,臣以为实在有失公允,郾王于苏氏江山确有功劳,如果不是谋逆这等重罪,”他迎着裴允信森然的眼神,“就对一位功臣宗室予以惩治或者削藩,定会招来非议和动荡,毕竟郾州乃封国之首,王爷乃陛下唯一兄弟。”
雍帝面色威严却让他继续说下去,他好似被困山洞挖土凿石终于见到了一丝天光,于是大喜过望,狠狠的一镐头下去准备打穿通路。
“侯爷,”林致素似有凝噎,“皇上承天命于宇厦将倾,社稷飘零,这十年来废寝忘食,克勤克俭,可仍有那心怀歹意之人妄议天子出身卑微得位不正,如果今日再对郾王施以重惩,侯爷可知这后世如何评说?弑兄.....”
“林致素!”裴允信一声断喝,威严肃穆犹如罗刹。
“够了!”极少动怒的雍帝压着嗓子吼出一声,他紧紧捏着手上碧玉扳指,通身的文雅之气奋力压制着一场巨大的雪崩。
殿内的气氛如坠冰窟,林致素伏地跪下,裴允信闭上了眼睛。
他猛地展开眼睛,坚定道:“陛下,臣以为此当正是有利时机,削减郾王封地,收回其部分兵权。”
雍帝复杂的情绪犹如洪水决堤涌出眼底,一字一字问出:“侯爷真的想让朕做孤家寡人吗?”
裴允信对视着天子急转直下的心境,明白林致素险中求胜,那话戳到了他最在意的部分---得位不正和后世评说。
这个事就像横亘在励精图治之路上的天火,一旦感受它的灼热,雄心壮志本能的就会缩回手脚,也许他还会前行但决不愿因此被焚伤半分。
裴允信恭敬平和但依然有所坚持:“所以臣建议适当削减,部分收回,此举是为了救郾州百姓于困苦,他们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君父,那状纸上字字泣血,他们亦是陛下子民,皇上须得一视同仁呐。”
殿内再度陷入了寂静,雍帝的手摸到茶盏闷哼了一声,眼观六路的高公公赶紧上前轻手轻脚的奉上热茶。
雍帝啜了口茶,矜重道:“皇兄荒唐无度,闭门思过十日,无旨不得出城。新政实施势在必行,郾州乃封国之首需做出表率。另外朕会派人暗中继续调查,若其确有不轨,那便是皇兄不顾忌棠棣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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