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短暂地灼烧着麻木的神经。
林木生挣扎着从冰冷的礁石上爬起,劫火鬼眼的灰白视野勉强恢复,映照出眼前的景象。
这里似乎是一处巨大的河湾,水流相对平缓,但空气中弥漫的阴寒与死寂,比冥川狂暴的主流更加深沉、粘稠,仿佛能冻结灵魂。
脚下并非淤泥,而是坚硬的、覆盖着一层滑腻青苔与细小螺类的黑色岩石,冰冷刺骨。河滩异常宽阔,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被浓重如铅灰色幕布的水雾笼罩的陡峭崖壁之下。
河滩之上,景象触目惊心,足以让最麻木的灵魂颤栗。
目光所及,是密密麻麻、高低起伏的坟冢!
没有墓碑,没有铭文,没有香火,只有一个个由粗糙石块草草堆砌、或者干脆就是天然岩缝凹陷形成的小小土包。
这些土包如同大地溃烂的脓疮,星罗棋布,成千上万!
许多土包早已坍塌,露出里面蜷缩着的、细小脆弱的森森白骨——无一例外,都是未足月、甚至刚出生便夭折的婴孩骸骨!
骸骨大多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表面覆盖着滑腻的水藻和细小的、如同黑色米粒般的螺类寄生生物。空洞的眼窝里塞满了黑色的淤泥,嘴巴大张着,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一些骸骨旁,还散落着早已朽烂的襁褓碎片、褪色的拨浪鼓残骸、甚至锈迹斑斑、扭曲变形的长命锁。
死寂!绝对的死寂!
唯有阴冷的河风,如同垂死巨人的叹息,拂过这片恐怖的乱葬岗,带来阵阵令人作呕的尸骸腐朽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哀伤与绝望。
这里埋葬的不仅是生命,更是无数被剥夺的希望、被践踏的亲情、以及愚昧与绝望交织而成的永恒悲剧。
河滩尽头,靠近那面仿佛隔绝了天光的巨大崖壁下方,一座低矮的建筑半埋在泥沙与碎石之中,只露出小半截残破的墙体。
墙体由漆黑的巨石垒砌而成,斑驳不堪,爬满了深绿色的水苔,如同巨兽皮肤上溃烂的疤痕。
两根断裂的石柱歪斜地立在门前,柱身上依稀可见雕刻着狰狞的小鬼浮雕,小鬼手中似乎捧着什么东西——或许是象征福寿的桃?或是象征镇压的锁链?
但细节已被岁月和流水侵蚀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扭曲的轮廓,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门楣上方,一块腐朽断裂的木匾斜挂着,上面残留着半个模糊的、刀劈斧凿的字迹,勉强能辨认出是一个“…婆”字。
这便是村民口中的“石婆婆庙”?
供奉那传说中庇佑婴孩平安、掌管“转生”轮回的“慈悲女神”?
庙门早已不知所踪,黑洞洞的门口如同巨兽永不餍足的巨口,吞噬着外界微弱的光线。
庙内景象在劫火鬼眼的灰白视野中勉强可见:正中央,供奉着一块巨大的、形态奇特的天然钟乳石。
石头历经千万年水滴凝结,天然形成盘膝而坐的老妪模样,面容模糊不清,覆盖着厚厚的、灰绿色如同霉菌般的钙化物。
石妪身上缠绕着无数褪色、破烂、沾满污渍的红布条,如同垂死的蟒蛇,无力地垂落。石妪脚下,散落着一些早已腐烂发黑、辨不出原貌的小小绣花鞋、碎裂的泥娃娃、以及几枚锈迹斑斑、被踩踏变形的长命锁。
空气凝固,弥漫着浓重的尘土、霉变、以及一种混合了劣质香烛焚烧后残留的呛人烟味与陈年尸骸特有的甜腥恶臭。
庙前空地上,一个佝偻得如同枯死老树的身影,正背对着林木生,面朝庙内那尊冰冷的石妪像,一动不动,仿佛与这片死地融为一体。
那是一个老得无法分辨年岁的女人。
头发稀疏花白,如同深秋的芦苇,勉强挽成一个极小的髻,用一根磨得光滑油亮的木簪固定。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着无数同色补丁的青色粗布衣,浆洗得异常挺括,不见一丝褶皱,却依旧掩盖不住岁月侵蚀的痕迹与深入骨髓的贫瘠。
她赤着双脚,干瘦如柴、布满老茧和裂口的脚掌直接踩在冰冷刺骨的岩石上,仿佛早已失去了对寒冷的感知。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动作。
她枯枝般、只剩皮包骨的手,正握着一把同样枯朽、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短柄扫帚。
她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凝固的速度,一下,又一下,清扫着庙前空地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动作僵硬、刻板,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麻木与绝望,如同设定好程序的傀儡,重复着这毫无意义的劳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个寒暑。每一次挥动扫帚,都牵动着她枯瘦身躯的轻微颤抖,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她吹散。
“石婆婆…恩情…吃饱了…就安宁了…”
阿婆干涩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锈蚀的铁皮,在死寂的河滩上幽幽飘荡,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麻木虔诚,“不哭…不闹…乖乖睡…下辈子…投个好胎…穿新衣…吃白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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