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晨雾还笼着王府别院的青瓦,沈知意踩着湿漉漉的鹅卵石路推开西厢房门。
抱着文书的管家讪笑:“王爷说大理寺新到的案卷摞得比人还高,天未亮就走了。王爷虽年纪尚轻,却已有如此担当...”
与那冷面主子截然不同,这管家倒是善谈。
沈知意揉着被晨露打湿的袖口,忽听得垂花门外传来甜得发腻的嗓音:“承渊哥哥~”木门被急促推开,“承渊哥哥~婉柔特意熬了雪燕莲子羹...”
想起方才管家的话,原来那冷面王爷也有躲人的时候。沈知意不禁噗嗤笑出声,半块枣泥糕险些噎在喉头。
“知意!”程嫣然像只欢快的喜鹊冲进来,云锦裙摆扫过石阶,“我特意让膳房为你做了玫瑰茯苓膏,快尝尝!”
话音未落,苏婉柔踩着三寸金莲款步而入,指尖捻着白玉禁布:“妹妹见到贵女不知行礼么?”
“姐姐莫怪,”沈知意慢吞吞吮掉指尖糕屑,“乡下丫头不懂城中礼节,昨儿给王爷奉茶,我连跪都没跪呢。”
程嫣然捏着帕子暗笑,苏婉柔却气得怒目圆睁。
这位京中贵女向来被捧着长大,哪听过这种暗戳戳的讽刺,刚要发作就被程嫣然拉住:“柔姐姐莫恼,若不是知意,我恐怕就要嫁与谢榕屿那纨绔子弟了。”
沈知意适时福了福身,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柔姐姐若是找渊哥哥,只怕是扑了个空。他天不亮就出了门,说是有要紧案子呢。”她故意拖长尾音,“姐姐若是不嫌弃,我让管家留个口信?”
“沈知意,休得无礼!”苏婉柔的绢帕几乎要攥出水来,“你有何资格称他渊哥哥?别以为暂住王府别院就能洗去你那身乡野味!主子不在,就以为自己是这府上的女主人了?!”
“柔姐姐!好啦…”程嫣然猛地拽住其衣袖,“南街新开的云锦阁到了批蜀锦,柔姐姐不是最爱海棠红?我们去看看…?”她转身朝沈知意挤眼,压低声音:“待我好生安抚这醋坛子,改日再来看你。”
两个华服身影推搡着消失在影壁时,檐角灰鸽扑棱棱叼走块茯苓膏。
沈知意漫不经心地转着茶盏,她冷笑道:“这个智商还要搞雌竞,真是初开的白莲花’纤尘不染‘,莫不是嫩了些。”
出了王府便是青石长街,沈知意绕过个扛糖葫芦的老汉,街边槐树新抽的嫩芽在风里簌簌作响,忽听得巷口传来压低的对话:
“我不是说过,莫要再前来见我!”
“那便让我相思成疾…?”
沈知意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只见那女子桃红夹袄配兔毛手笼,男子青布棉袍捂到下巴,一男一女裹着厚厚的大氅,五月的日头照得两人满头汗珠。活像两只臃肿的粽子…
“青天白日里莫要说晦气话语…”女子急得跺脚。
沈知意忍俊不禁,忽瞥见那女子腰间半露的羊脂玉坠,似是曾在哪里见过…暗自腹诽:一看便知是地下恋情,鬼鬼祟祟的,说话要给路人酸个跟头。
她加快脚步离去。
侯府朱漆大门上的铜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门扉“吱呀”洞开,她亮出腰牌:“劳驾通传,官媒沈知意求见世子爷。”
雕花回廊拐了三道弯,谢榕屿的笑声隔着垂花门传了出来:“沈大人,那劳什子婚约,可有差池…?”
话音戛然而止,他盯着沈知意手中的婚书,突然原地转了个圈,差点把腰间玉佩甩飞。
“我出手能有闪失?婚书我可还你了。”沈知意拍进他掌心,压低嗓音:“不过令尊若知道这桩婚事黄了,我这官帽怕是要悬在你家屋檐上当风铃。”
“老头子敢动你官职,”谢榕屿的玉骨扇“唰”地展开,“小爷我就绝食!上吊!跳护城河!”
他正唾沫横飞时,裹着狐裘的女子低头疾走。
“二姐?!”谢榕屿的笑容僵在脸上。
沈知意看那女子三步并两步消失于月洞门,腰间的羊脂玉坠与谢榕屿的玉佩如出一辙。
她一把揪住谢榕屿的织金袖口:“方才在东市茶摊巷口,我见你二姐正与…”
“嘘——!”玉骨扇“啪”地敲在她额头,另一只手忙不迭捂住她的嘴,“沈大人,这话不可乱说!”他东张西望了一圈,突然把沈知意往门外推,“雕梁小筑的新戏要开场了,改日小爷请你吃蜜饯!”
“砰”的关门声直给沈知意吓一跳。
沈知意对着门板翻白眼,踢着石子嘟囔:“捂这么严实,当谁看不出私会啊?真是一家子怪人!”
耳尖捕捉到门内传来的低咒声:“该死,二姐怎么这个时辰…”
官道旁的垂柳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沈知意攥着官印往衙署走。忽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冷嗤:“又来寻你的铜腰牌?”
她转身撞上温钰墨色的衣摆,抬头撞进对方似笑非笑的眼。“路过!纯属路过…”沈知意下意识后退半步,“我就是看看新宅子,万不可一直借宿于他人宅邸,实属不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