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贤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挠了挠头,把话咽了回去,闷声钻进驾驶座。跑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汇入机场高速川流不息的车河。车窗外的北京夜景飞速倒退,流光溢彩,霓虹闪烁,勾勒出这座城市庞大而陌生的轮廓。三年,足以改变很多街景。我靠在椅背上,目光放空地看着窗外,秦霄贤识趣地没有再提任何关于“东哥”的话题,只是打开了车载音响,放了一首节奏轻快的流行歌,试图驱散车厢里那点骤然凝结的沉闷。
然而,那个名字带来的震动,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表面的涟漪或许很快平复,深处的暗涌却已悄然搅动。心脏在胸腔里,以一种不规则的、微带钝痛的频率跳动着,无声地提醒着那段被刻意尘封的过往,从未真正远离。
秦霄贤的车没有直接开回住处,而是拐了个弯,驶向了德云社某处剧场的后门方向。夜晚的剧场后巷,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显得有些冷清。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坑洼的水泥地面,空气里隐约还残留着白天喧嚣过后的气息——淡淡的香烛味、油彩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汗味。
“姐,你稍微等我一下,就两分钟!”秦霄贤把车停稳,熄了火,动作麻利地解开安全带,脸上带着点歉意的笑,“我大褂好像落后台了,明儿早场急用!你就在车里等我,千万别下来吹风啊,我拿了就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瘦高的身影小跑着冲向那扇熟悉的、略显陈旧的绿色铁皮后门。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车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系统轻微的送风声。我靠在副驾驶的椅背里,看着弟弟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皮质座椅的边缘。周围很安静,巷子深处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交谈或关门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霄贤还没出来。巷子里过于沉滞的空气和狭小的车厢空间,让人莫名有些气闷。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推开了车门。初夏夜晚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稍微驱散了那点烦躁。我倚着车门,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这条熟悉又陌生的后巷。墙壁斑驳,贴着一些褪色的演出海报,角落里堆放着几个空的矿泉水箱。
就在这时,那扇绿色的铁皮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用力拉开了。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脚步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后台人员特有的匆忙感。他低着头,正专注地整理着手臂上搭着的一件靛蓝色云纹大褂,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抚平衣领处细微的褶皱。巷口昏黄的路灯光线斜斜地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线条,下颌线绷得有些紧,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感。
李鹤东。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骤然停止跳动了一瞬,随即又疯狂地在胸腔里擂动起来,沉闷的撞击声几乎要冲破耳膜。血液似乎瞬间涌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指尖一片冰凉。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地靠着车门,动弹不得,连移开视线都做不到。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整理大褂的手指倏地顿住。然后,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目光,毫无预兆地撞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巷子里微凉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那双眼睛,比记忆中更深邃,也更冷。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震惊,像猝不及防被强光刺到;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痛楚,如同旧伤疤被猛地揭开;随即,所有情绪都被一种深潭般的冰冷迅速覆盖、冻结,沉入不见底的深处。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而冷硬的雕塑。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那双眼睛,如同淬了寒冰的深潭,直直地刺过来。周遭后巷里残留的香烛味、油彩味,此刻都变得异常清晰,混合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沉沉地压在心口。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他动了。极其缓慢地,将手臂上那件叠得一丝不苟的靛蓝色大褂,挂在了门边一个专门用来挂衣物的老旧金属挂钩上。动作依旧沉稳,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慢条斯理的从容。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把目光投向我,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刻薄,没有丝毫温度。
“秦总?”他的声音不高,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金属刮擦般的质感,在这寂静的后巷里异常刺耳。那两个字,被他咬得又慢又重,仿佛在舌尖反复掂量过,淬满了冰碴。“稀客啊。”他朝我这边走了两步,皮鞋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他在距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巷口大部分的光线,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我笼罩其中。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和须后水味道的气息,强势地侵入感官,瞬间唤醒了无数个被刻意遗忘的亲密瞬间,此刻却只带来尖锐的痛楚和无所适从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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