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细微的紧张感,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原来他也会紧张。原来这场关乎未来的商谈,在他心里,分量如此之重。
“老哥,”张爸爸端起茶杯,笑容满面地看向我爸,“咱们两家,能坐在一起,是缘分,更是孩子们自己的心意。我和他妈啊,对小玥是一百个满意!这孩子,懂事,稳重,有灵气!跟九南,那是天造地设!”
我爸也笑着点头,眼角堆起笑纹:“亲家太客气了。九南这孩子,我们看着也好!稳重,踏实,有本事!对小玥,那也是真心实意的好!我们做父母的,就盼着孩子好!”
“是这个理儿!”张妈妈温柔地接话,目光慈爱地落在我和张九南身上,“日子啊,是他们小两口自己过。咱们老的,就盼着他们和和美美,平平安安。别的,都不重要。”
“对,平安和美,比什么都强。”我妈也笑着附和,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
长辈们的话,像暖融融的溪流,淌过心田。没有刻意的客套,没有繁琐的礼数试探,只有最朴实也最真挚的祝福与期望。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暖意和默契。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更具体的安排。
“日子呢,”张爸爸放下茶杯,看向张九南,眼神里带着征询,“你们年轻人自己有什么想法?喜欢春天还是秋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张九南放在膝盖上的手,终于不再蜷缩。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先是沉稳地扫过四位长辈带着期盼和笑意的脸,最后,沉静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深邃而明亮,像秋夜最澄澈的星子,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里面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磐石般的坚定。
“开春。”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穿透了包厢里温软的空气,稳稳地落在每个人耳中,也沉沉地落在我心上,“三月初九。”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我,仿佛在对我一个人宣告:“那天,天气好。”
不是商量,是决定。是他深思熟虑后,为我们的未来选定的起点。他记得我说过喜欢春天万物复苏的气息,记得我偶然提过三月里某个阳光特别好的日子。
一股巨大的暖流,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冲垮了所有防线。我的脸颊滚烫,眼眶却有些发热,只能用力地回望着他,在他那沉静而坚定的目光里,清晰地看到了属于自己的、盛大而明媚的未来。
“三月初九?”张爸爸重复了一遍,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像是在敲定一个重要的板眼,“好日子!黄历上肯定错不了!就这么定了!”
张妈妈和我妈也笑着点头,连声说好。
我爸端起茶杯,对着张爸爸示意:“亲家,那这事儿,咱们就算定下了!来,以茶代酒,为孩子们!”
“为孩子们!”张爸爸也豪爽地端起杯。
茶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温热的茶水入喉,暖意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窗外,秋阳正好,湖光潋滟。包厢里,茶香氤氲,笑语晏晏。张九南放在桌下的手,悄无声息地伸过来,干燥温热的掌心,带着薄茧的指腹,坚定而有力地覆上我搁在膝头的手背,然后,缓缓收紧。
十指相扣。
那紧握的力道,和他手腕上与我同款的、那枚温润玉环贴着我皮肤的微凉触感,交织在一起,无声地诉说着同一个承诺——
三月初九,红绸系同心。
封箱夜前的广德楼后台,空气里弥漫着比平日更浓的脂粉气和一种蓄势待发的亢奋。巨大的“封箱大吉”红纸贴在后台最显眼的位置,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
“快快快!九良!你那三弦调好了没?一会儿垫场开场就得用!”烧饼的大嗓门穿透喧嚣,他正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他那件崭新的、绣着繁复团花的大红绸缎大褂,整个人喜庆得像尊年画娃娃。
“急什么?板眼儿都在心里呢。”周九良慢悠悠地拨弄着怀里的三弦,黑框眼镜后的眼神波澜不惊,指尖划过琴弦,流淌出一串清越圆润的音符。
孟鹤堂站在一旁,仔细检查着今晚要用的折扇,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掌控全局的沉稳,偶尔低声叮嘱旁边的助理几句。
我站在后台通往侧幕的阴影里,身上穿着后台统一的深蓝色工作服,心却像擂鼓,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影和缭绕的薄薄烟气,死死地钉在侧幕布那道缝隙上。缝隙外,是光影喧嚣、座无虚席的剧场,掌声和笑声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
下一个节目,就是张九南和搭档的压轴活。
后台的灯光有些暗,空气里混合着汗味、脂粉香和热茶的氤氲。我攥紧了手心,指尖冰凉,里面却全是汗。明明只是寻常演出,可因为即将到来的那个日子,因为后台所有人眼中心照不宣的笑意,这场演出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特殊的意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