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又像是浸在粘稠冰冷的沥青里,每一秒的挪动都带着令人窒息的滞涩感。三天,仅仅三天。张云雷的“安排”,像一张精密而冷酷的网,无声无息地张开,将我和那个我拼命想逃离、却又痛彻心扉想要靠近的旋涡中心——德云社的后台,再次强行绑缚在一起。
广德楼后台的嘈杂,此刻听在耳中,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失真。空气里依旧混杂着油彩、汗水和旧木头的味道,却再也嗅不到一丝属于那个人的、干净的皂角气息。只有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顽固地萦绕在鼻腔深处,提醒着我那无法逃避的命运。
我像个被抽离了魂魄的木偶,被张云雷半是搀扶、半是挟持地安置在后台最深处、一个堆满道具箱的逼仄角落里。一把咯吱作响的旧椅子,就是我的囚笼。
“坐这儿,别动。”张云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随手扯过旁边一件不知是谁的深蓝色大褂,胡乱盖在我蜷缩起来的膝盖上,动作粗暴,毫无温柔可言。那大褂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着陌生的、令人不适的触感。
他俯下身,那张向来清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寒霜的脸凑近我,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在我苍白失神的脸上扫视了一圈。然后,他极快地、用只有我能听清的气音丢下一句:
“高筱贝。”
三个字,如同三块冰砖,猝不及防地砸进我早已冰封的心湖,激起一片死寂的涟漪。我猛地一颤,空洞的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高筱贝?那个总是跟在栾云平身后、沉默寡言、气质清冷、带着点生人勿近疏离感的年轻师哥?找他……做什么?
张云雷没有解释,甚至没有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他直起身,脸上那点刻意为之的冰冷和烦躁收得一干二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在师兄弟面前从容自若的张云雷。他整了整自己月白色长衫的袖口,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带着戾气的低语从未发生过,抬脚就朝着后台另一头、正和几个师兄弟低声对词的栾云平走去。
“栾哥。”张云雷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哎,云雷。”栾云平闻声抬头,温和地笑了笑,顺手拍了拍旁边一个年轻演员的肩膀,示意他们继续。
张云雷很自然地走到栾云平身边,低声交谈起来。他微微侧着头,神情专注,偶尔还点头附和。我看不清栾云平的表情,只看到张云雷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着什么。然后,他状似无意地朝我这边抬了抬下巴。
栾云平的目光随之投了过来,隔着攒动的人头,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带着长辈的关切,温和,却又有着洞察世事的了然。他对着张云雷点了点头,又低声说了句什么。
紧接着,张云雷的目光,便精准地越过人群,落在了角落里一个挺拔清瘦的身影上——高筱贝。他正低头整理着自己的大褂前襟,侧脸线条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与后台热闹格格不入的沉静。
张云雷朝高筱贝的方向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下巴。
栾云平会意,转身,对着高筱贝的方向唤了一声:“筱贝。”
高筱贝闻声抬头,眼神平静无波。栾云平朝他招了招手,又指了指张云雷的方向。高筱贝放下手中的活计,迈步走了过来。他走路的姿势很稳,脚步无声,像一只优雅而警觉的猫。他走到栾云平和张云雷面前,微微颔首:“师父,师叔。”
张云雷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浅笑,对栾云平道:“栾哥,有点小事儿,我跟筱贝说两句?”
“行,你们聊。”栾云平爽快地点头,拍了拍高筱贝的肩,便转身去忙别的了。
张云雷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侧过身,挡住了大部分投向这边的视线,声音压得更低,对高筱贝快速地说着什么。距离太远,后台的噪音又大,我一个字也听不清。只看到高筱贝垂着眼睑,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张云雷说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琐事。
然后,张云雷的目光,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拒绝的指令,越过人群,再次精准地钉在了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催促和警告。
我的心跳骤然失序,擂鼓般撞击着脆弱的胸腔,带来一阵窒息的闷痛。手脚瞬间冰冷得失去知觉。来了……那个被安排好的、残忍的“理由”,终于要来了。
高筱贝顺着张云雷的目光,也朝我这边看了过来。他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波澜,没有任何好奇,甚至没有任何情绪。他就那样平静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道具。
然后,他迈开步子,朝着我栖身的这个昏暗角落,一步步走了过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紧绷欲断的心弦上。后台的喧嚣似乎被无限放大,又似乎在飞速远离。我只能听见自己粗重而紊乱的呼吸,还有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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