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几乎无眠。脑海里翻腾着各种画面: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拆线会不会疼?医生会怎么说?他会是什么表情?窗外是零星的鞭炮声,年的味道越来越浓,却无法驱散我心头的紧张和一丝卑微的期盼。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我就再也躺不住了。仔细地洗漱,换上一身干净暖和的衣服,围巾依旧裹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藏起所有的忐忑不安。出门前,对着镜子看了又看,镜中的人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里却有了些微的光。
提前了将近一个小时,我就站在了医院耳鼻喉科候诊区走廊的尽头。这里相对僻静,人来人往不多。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冰冷而肃穆。我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死死地盯着电梯口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巾的流苏,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每一次电梯到达的“叮咚”声,都让我浑身一紧,随即又失望地松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候诊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低语声,护士叫号的声音……嘈杂的环境反而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我把自己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终于,在距离十点还有一刻钟的时候,电梯门再次打开。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
张云雷先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款羽绒服,身形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着,带着一种沉静的压迫感。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候诊区,像是在确认环境。紧接着,孟鹤堂也走了出来,他穿着驼色的羊绒大衣,手里拿着病历袋和一些单据,神情看起来轻松一些,边走边低声对张云雷说着什么。
而最后走出来的那个人——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
是杨九郎!
他穿着一件看起来就很柔软的烟灰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件深蓝色的羽绒马甲,整个人裹得有些严实,却依旧显得清瘦。头发似乎长长了一些,柔顺地贴在额角。脸上没什么血色,带着大病初愈后特有的苍白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最让人揪心的是他的神情——眉头微蹙着,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下颌的线条也有些僵硬,整个人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紧张和……脆弱。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脚下光滑的地砖上,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自己的脖颈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就那样安静地跟在张云雷和孟鹤堂身后,像一个需要被小心保护的易碎品。没有往日的爽朗笑容,没有温和的调侃,甚至连眼神都显得有些空洞和游离。那刻意维持的沉默,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与这个喧闹的世界隔绝开来。
三个多月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巨大的酸楚瞬间冲垮了堤坝,汹涌地漫上眼眶。视线瞬间变得模糊,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哽咽声泄露出来。他瘦了,憔悴了,那副强撑着的、带着紧张和脆弱的样子,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心。那些在书房里翻涌而上的悔恨、自责和无法言说的心疼,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小步,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冲破这无形的距离。张云雷敏锐的目光瞬间扫了过来!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警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他看到了我!并且,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不许过去!不许打扰!
我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再也无法向前挪动半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三人走向诊室门口的长椅。张云雷低声对杨九郎说了句什么,指了指长椅。杨九郎顺从地坐下,依旧低着头,放在脖颈处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张云雷就站在他旁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孟鹤堂则拿着单据走向护士站。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的目光贪婪地、却又小心翼翼地流连在杨九郎身上。他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感。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地照射进来,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投下一小片光影,映照出他眼睑下淡淡的青影和紧抿的唇角。他放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裤缝,透露出内心的焦灼不安。
他一定很紧张。拆线,复诊,结果……每一个环节都关乎他赖以生存的嗓音,关乎他视为生命的舞台。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的心疼得无以复加。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抓住他的手,告诉他别怕,结果一定会好的!告诉他我都知道了!告诉他……告诉他我有多后悔!
可是……我不能。张云雷那警告的眼神如同芒刺在背。我只能像个可耻的偷窥者,躲在角落的阴影里,默默承受着这份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煎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