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那只沉稳有力、如同山岳般的手掌,重重按在张九南剧烈颤抖的肩膀上。那无声的、带着巨大力量与期许的触碰,仿佛一道电流,瞬间穿透了那具被绝望和痛苦彻底掏空的躯壳。张九南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如同耗尽所有燃料后熄灭的火焰,只剩下深沉的、带着巨大疲惫的呜咽。他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头深深地垂着,肩膀依旧在细微地抽动,泪水无声地滑落,在浅蓝色的病号服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冰冷的印记。
高峰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如同定海神针般,承受着那场刚刚席卷而过的情绪风暴的余波。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深邃和不容置疑的威严。过了许久,直到张九南的抽泣彻底平息,只剩下粗重而艰难的喘息,高峰才缓缓收回了手。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蜷缩在沙发里、如同被暴风雨摧残过的幼苗般的身影,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病房。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里面沉重的空气。
窗外的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树干,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着。寒风卷起枯枝败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冰冷地舔舐着脸上未干的泪痕,带来刺骨的寒意。心口那个巨大的、冰冷的窟窿,似乎被病房内那场撕心裂肺的痛哭和高峰最后按在肩头的力量,注入了一丝微弱却滚烫的暖流。绝望的冰层裂开了一道缝隙,微光艰难地透入。他哭了,他终于不再是那个麻木的空壳。这痛苦,是活着的证明。
高峰离开后,病房里再次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张九南依旧蜷缩在沙发里,一动不动。过了很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那张脸在窗外阴郁天光的映衬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泪痕交错,眼睛红肿得厉害,眼神却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巨大疲惫和一种近乎虚脱的茫然。他茫然地环顾着空荡的病房,目光最后落在床头柜上那个被高峰摔下的、薄薄的演出本子上。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地变幻着。痛苦、屈辱、不甘、还有一丝被强行从深渊里拽出来的、微弱的挣扎。他极其缓慢地、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迟疑,触碰到了那本子冰凉的封面。手指在封面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最终,他没有翻开它,只是极其疲惫地、深深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仅仅是触碰,就已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
护工很快回来了,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回床上。张九南异常顺从,像个失去提线的木偶,任由摆布。他重新躺下,盖好被子,侧过身,背对着窗户的方向,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那背影,依旧单薄脆弱,充满了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无声的哀伤,但那份令人窒息的、彻底的死寂,似乎被打破了。
窗外的天色,在压抑的灰暗中,终于彻底沉入了墨色的深渊。寒风更紧了,卷着细碎的、冰冷的颗粒,打在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下雪了。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我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房内那个蜷缩在病床上、背对着我的孤独身影,裹紧了单薄的外套,转身,一步一步,踏着初落的、冰冷的雪粒,离开了那棵沉默的冬青树。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刀尖上,却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弱的光亮。心口那个窟窿,依旧冰冷刺痛,但似乎……不再只是无边的黑暗。
回到那间冰冷空旷的出租屋,仿佛从一个冰冷的世界跌入另一个更冰冷的世界。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我疲惫地倒在冰冷的床板上,身体像散了架一样。高峰那雷霆般的训斥,张九南撕心裂肺的痛哭,他最后蜷缩在病床上那无声哀伤的背影……无数画面在脑海里疯狂闪回,交织成一片混乱而沉重的网。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终于彻底淹没了紧绷的神经。意识在混沌中渐渐模糊、沉沦,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不知睡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嗡……嗡……”
一阵微弱却执着的震动,在死寂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
那震动来自被我塞在枕头底下的手机。像黑暗中一根微弱的引线,瞬间点燃了混沌的意识。
我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巨大的恐惧和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这么晚了?会是谁?难道是医院……?张九南……他又出事了?!
巨大的恐慌让我几乎是弹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掀开枕头,一把抓起那部冰冷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眼的白光,锁屏界面上,赫然显示着一条新的短信提示。
发件人:张九南。
时间显示:凌晨2点47分。
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巨大的震惊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我淹没!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我发短信?!发生了什么?!难道……难道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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