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渊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学者正站在祭台侧边,手里的狼毫在宣纸上游走如飞,连被火星溅到衣袖都浑然不觉。
月光落在他新写的几个字上:"所谓灶神,不过是人间烟火的倒影。"
夜风掀起纸角,有未干的墨汁晕开,像朵正在绽放的灶花。
晨雾未散时,学者陈砚之抱着半尺厚的蓝皮书册踏进御书房。
他青灰色的棉袍下摆沾着星点墨渍,发冠歪在鬓角,显然连夜赶工。
"臣陈砚之,谨献《灶神起源考》。"他将书册轻轻放在御案上,指节因用力发白。
书页间飘出张泛黄的笺纸,是他凌晨新写的附折:"恳请陛下设立'烟火史馆',收天下厨者手札、菜谱、锅铲,让后世知——每缕炊烟里,都站着个守灶人。"
龙案后的皇帝翻开扉页,第一页墨迹未干:"灶神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它教会我们,味道的背后,是人。"他抬眼时,见陈砚之喉结动了动,又补了句:"臣前日去天膳阁,见小徒弟们抄菜谱时,会在边角画只胖娃娃举着糖画。
这才是...真正的传承。"
御书房外,苏小棠隔着朱漆门听见里面传来书页翻动声。
陆明渊的手指轻轻叩了叩她手背——他早让人查过,陈砚之这半年跑遍三十七个州府,连最南边的渔村都翻出本洪武年间的《腌鱼手记》。
此刻她望着门檐下晃动的铜铃,忽然想起那日祭天台,陈砚之的狼毫在宣纸上飞,火星子烧了半片衣袖都不觉得疼。
"准了。"皇帝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着礼部拨银三千两,在国子监旁建烟火史馆。
陈卿..."他顿了顿,"见首任馆长。"
门"吱呀"推开时,陈砚之脚步发飘,险些撞在抱柱上。
他抬头看见苏小棠,眼眶霎时红了:"苏姑娘,您说'灶神活在人间',臣...臣把这话写进序里了。"他从怀中摸出枚铜钥匙,"史馆的钥匙,第一把要给天膳阁。"
苏小棠接过钥匙,金属凉意透过掌心渗进血脉。
她望着陈砚之踉跄着跑向国子监方向,衣摆带起的风里飘着墨香,像极了当年老厨头教她认药材时,药碾子碾碎的陈皮香。
"该去天膳阁了。"陆明渊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老厨头说辰时要归还焰灵尺。"
天膳阁的偏厅里,老厨头正用软布擦拭那柄半尺长的青铜尺。
尺身刻着云纹,凑近能闻见极淡的焦糊味——那是他年轻时试菜,火候过了三分,尺头沾了锅灰留下的。
"小棠。"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当年我师父把这尺塞给我,说'持此尺,量天下烟火'。
可我量了五十年,才明白..."他将尺轻轻放在檀木托盘上,"真正的尺,在人心。"
苏小棠望着那柄尺。
三年前她被老厨头拎着耳朵学颠勺,这尺总敲在她腕骨上,疼得她直抽气。
此刻却见尺身映着窗外的光,泛着温润的暖黄,像极了灶膛里将熄未熄的炭。
"您要走了?"她声音发哑。
老厨头笑了,伸手摸了摸她发顶——这动作他从前总嫌肉麻,宁可用锅铲敲她后背。"前日去西市,见个卖胡饼的小子,面发得比我当年还好。"他指节叩了叩托盘,"天膳阁有你,有这些娃娃,够了。"
他转身时,玄色直裰扫过青砖。
苏小棠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初见那日:老厨头蹲在灶前拨火,白胡子沾着面粉,骂她切的土豆丝比他孙子的鼻涕还粗。
可此刻那背影瘦得像片纸,却走得极稳,仿佛压在肩上的山,终于卸了。
"他往城南去了。"陆明渊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暗卫说,他在城郊买了间带土灶的小院子。"
苏小棠摸出袖中那把史馆钥匙,金属与尺身相碰,发出清响。
她忽然明白老厨头说的"自己走"是什么意思——从前他们总望着灶神的光,如今要自己举着火把,照亮后面的路。
月上柳梢时,苏小棠独自出了城。
她沿着田埂走,裤脚沾了露水,却觉比御膳房的金砖地更踏实。
远处有农舍的灯亮着,飘来玉米粥的甜香,像极了侯府柴房里,她偷煮的那锅杂粮粥。
她在田边坐下,仰头望星空。
胸口的金印随着呼吸发烫,像有人在里面轻轻拨弄灶膛——不是从前灶神的灼热,是更绵长的暖,像阿巧姑娘熬了七口砂锅的汤头,像张伯四十年的糖稀,像千万个守灶人,把对日子的盼头,熬成了火种。
"你说,他们看得见吗?"她轻声问风。
风里有新割的稻子香,有灶膛里柴草的噼啪声,像谁在应她。
她摸着金印,想起老厨头的背影,陈砚之跑向史馆的脚步,祭天台下举着肉包欢呼的百姓。
那些模糊的、温暖的、带着烟火气的影子,此刻都聚在她心口,比任何神谕都清晰。
"烟火未尽,我便不会停下。"她站起身,露水打湿的鞋尖沾了泥土,却让她想起第一次握锅铲时,掌心磨出的血泡——疼,但踏实。
远处的山影里,有盏灯突然亮了。
她望着那点光,脚步不自觉地迈了过去。
夜风吹起裙角,她没注意到自己离石屋的方向,越来越近。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皮渐渐沉了。
最后映进眼底的,是天际那轮新月,清辉落在她胸口,金印的光与月光融成一片,像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
等她再睁眼时,晨雾正漫过石屋的门楣。
她躺在青石板上,后背沾着夜露的凉,可心口还留着丝温热,像谁刚往灶里添了把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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