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看着张童儿侧身让开的通路,又看看身后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追兵的火把光芒,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他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抱着玉玺锦盒,如同被恶鬼追赶,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玄武门,一头扎进了禁苑朦胧的晨雾之中。他那十几名忠心耿耿的亲卫,也紧随其后,仓惶逃命。
张童儿独自一人,依旧保持着侧身让路的姿势,静静地站在幽深的玄武门洞内。晨光从门外斜射进来,照亮了他半边染血的铠甲和花白的鬓角。他望着王世充等人消失在雾气中的背影,那只独眼中,没有快意,没有仇恨,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如释重负的平静。三命之恩已还,忠义枷锁已断。他缓缓闭上眼,如同卸下了背负一生的巨石。
皇城正南,巍峨壮丽的则天门。
这座象征着帝国威仪与天命所归的宫阙正门,在战火中亦未能幸免。门楼一角焦黑坍塌,巨大的朱漆宫门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一只鎏金铜门环甚至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狰狞的破口。门前的汉白玉御道上,血迹斑驳,散落着断裂的兵器和破损的郑军旗帜,无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惨烈厮杀。
然而此刻,所有金鳞卫将士,无论官职大小,无论身上带伤与否,皆肃立于则天门广场之上。玄青色的鳞甲汇成一片沉默的海洋,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反射着冰冷而神圣的光泽。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比崇敬地仰望着则天门那高高的城楼。
城楼之上,气氛肃穆庄严。
杨昭在林天生的亲自搀扶下,一步步登上了这象征皇权的最高处。他依旧裹着厚厚的裘袍,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虚弱得几乎站立不稳,需要天生和另一名近侍左右支撑。然而,当他站在则天门城楼,俯瞰着脚下肃立的万千将士,眺望着沐浴在晨光中、硝烟未散的洛阳城时,一股属于帝王的坚韧与力量,支撑着他挺直了脊梁。他的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火焰,那是复国的激动,是洗刷耻辱的决绝!
林天生站在杨昭身侧半步之后,玄甲玄衣,身姿挺拔如松。他手中,捧着一面折叠整齐、却依旧能看出其陈旧与破损的旗帜——那是一面褪色严重、边缘破碎、甚至带着几处显眼焦痕和深褐色陈旧血渍的——大隋龙旗!这面旗帜,曾在江都惊变之夜被仓促降下,历经颠沛流离,被天生秘密珍藏,如同保存着大隋最后一丝不灭的国魂!
一名身材魁梧、神情无比庄重的金鳞卫旗手,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这面饱经沧桑的旗帜。他小心翼翼地将旗帜的系绳,挂在了则天门城楼最高处、那根早已准备好的崭新旗杆顶端。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晨风吹拂旗帜的猎猎微响。
杨昭的目光,从脚下肃立的将士,转向身旁的林天生,再望向那面承载着太多屈辱与希望的残破龙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间的腥甜和身体的颤抖。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面旗帜,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嘶哑却带着穿透云霄的力量,响彻则天门前:
“大隋——”
“龙旗——”
“升——起——!”
“升——旗——!” 传令官带着哭腔的嘶吼接力般响起!
旗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动绳索!
那面残破却依旧能辨认出五爪金龙纹饰的大隋龙旗,在初升朝阳的金辉中,在万千将士饱含热泪的注视下,在洛阳城历经劫难后重获新生的晨风里,迎着浩荡东风,缓缓地、坚定地、一寸寸地升向则天门的最高处!
旗帜在上升!破碎的布帛在风中舒展,焦黑的边缘如同浴火的勋章,陈旧的血渍是永不磨灭的烙印!那曾经黯淡的龙纹,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重新注入了生命,挣扎着,昂扬着,向着苍穹发出无声的咆哮!
“大隋万岁!”
“陛下万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瞬间点燃了沉默的海洋!
“大隋万岁!”
“大隋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如同压抑了太久的地火轰然喷发,带着无尽的狂喜、激动的泪水和对新生的无限渴望,排山倒海般席卷了整个则天门广场,冲上云霄,震撼着这座刚刚苏醒的神都!无数士兵激动得热泪盈眶,高举兵刃,嘶声呐喊!声浪在宫阙楼宇间回荡,久久不息!
杨昭望着那面终于重新飘扬在神都最高处的龙旗,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苍白的脸上因激动涌起病态的潮红,两行滚烫的热泪再也无法抑制,顺着消瘦的脸颊汹涌而下。他紧紧抓住林天生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仿佛要从这唯一支撑中汲取力量。他的嘴唇翕动着,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带着无尽欣慰与辛酸的哽咽。
林天生稳稳地搀扶着激动欲绝的杨昭,他的目光,同样久久地凝视着那面猎猎招展的残破龙旗。玄甲下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亦有晶莹闪烁。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面旗帜的升起,更是一个旧时代的终结,一个浴火重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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