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沉重的黑布,密不透风地覆盖着望北镇。
昨夜那场短暂却血腥的“清理”行动,像一道无形的烙印,灼烧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镇中心空地上,那几个被捆绑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俘虏,就是最直观的警告。寂静,前所未有的寂静,但这寂静之下,涌动着的是比喧嚣更令人窒息的恐惧和不安。
老刘头几乎一夜未眠。他躲在地窖里,竖着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除了偶尔传来几声俘虏的低嚎或是夜风刮过废墟的呜咽,便是那支玄甲队伍营地方向传来的、几乎不可闻的规律巡逻脚步声。
那声音单调、冰冷,像某种精准运行的机器,反而比西凉人的喧哗更让他心悸。这些人,比狼更可怕,他们是……没有感情的铁?
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微弱的晨光艰难地穿透弥漫的烟尘。老刘头透过地窖门板的缝隙,看到了一些令他难以置信的景象。那些玄甲战士,竟然开始清理街道!
并非为了寻找什么战利品,也不是漫无目的的破坏。只见那两个格外魁梧的战士,“铁壁”和“巨力”,正带领着几名队员,将堵塞道路的巨大断木和沉重石块,如同搬运柴草般轻松地挪到路边。他们的动作高效、协调,没有多余的言语,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项预设好的程序。
更让老刘头感到奇异的是,他们甚至开始处理散落在各处的遗骸。
几名队员拿着造型奇特的工具,将那些已经开始腐烂、散发恶臭的尸骸收集起来,动作麻利地装入袋中,然后运往镇外一个指定的深坑进行掩埋。
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怜悯,也无厌恶,仿佛只是在处理一批无用的废料。
这种冰冷而有序的行动,与西凉军过境后的满地狼藉、尸横遍野,以及之前守军溃败时的混乱不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些同样在暗中观察的镇民,心中充满了困惑和更深的疑虑。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清理废墟?掩埋遗骸?这是在为他们自己建立一个更“干净”的巢穴,还是……真的有什么别的图谋?难道清理干净了,方便他们更彻底地搜刮?
在镇子另一头,稍微完好些的院落里,秦老先生也透过窗户的破洞,目睹了这一切。他眉头紧锁,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蘸了点清水混合着锅底灰充当的墨汁,在那本已经泛黄的小册子上记录起来。
“承平四年春,夜尽天明。有士卒出,非劫掠,非驻防,乃清扫街衢,收殓遗骸。其行事迅捷,默契无声,不似凡兵,倒似传说中墨家之机关人偶,循规蹈矩,然冰冷无情。观其行,非为恤民,更似扫除障碍,以利其后续之举。人心惶惶,未知祸福。”
他写完,轻轻叹了口气,将册子收好。这世道,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上午时分,当阳光终于驱散了些许阴霾,一阵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号角声,在望北镇上空回荡开来。
这声音并非传统军号的激昂或凄厉,而是一种稳定、持续的嗡鸣,带着某种奇异的频率,仿佛能直接穿透墙壁,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紧接着,斥候“疾风”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带领着另外几名队员,开始迅速穿梭于镇内各个尚有活人迹象的废墟角落。
“所有人,镇中心广场集合!”
“立刻出来,前往广场!”
他们的命令简洁、直接,语气平淡,不带威胁,但那冰冷的眼神、腰间悬挂的制式武器,以及昨夜留下的血腥印象,构成了最有效的威慑。没有人敢于迟疑或反抗。
片刻之后,镇中心那片昔日的市集空地上,稀稀拉拉地聚集起了一千多名幸存者。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眼神空洞,如同惊弓之鸟。老人、妇女、孩童占了大多数,青壮年男子寥寥无几,且多带伤残。
他们畏惧地看着那些如同黑色山峦般矗立在周围的玄甲战士,以及空地中央那排依旧跪着的、精神萎靡的俘虏,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流光”站在临时搭建的营地门口,他的头盔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他平静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如同实质般的压力让整个广场鸦雀无声,连一个孩子的抽泣声都被母亲死死捂在了怀里。
就在这时,两名队员从人群后方,将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身形略显佝偻的老者,“护送”到了“流光”面前。正是镇上为数不多识文断字、也曾有过秀才功名的秦老先生。
秦老先生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但多年的读书生涯让他勉强维持着一丝镇定。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流光”拱了拱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敢……敢问这位大人……召集我等草民,不知有何示下?”他不敢称“将军”,因为他完全摸不清对方的来路和等级。
“流光”的目光转向他,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宣读规定。”
他并没有打算亲自费口舌,而是从腰间的一个匣子里,取出了一张材质奇特的纸张,递给了秦老先生。那纸张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米白色,质地坚韧光滑,上面用一种极其清晰工整的黑色楷体字,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条文。显然,一切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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